少女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迟姑娘,那先喝完这碗药吧。”
逢雪颔首,也没说什么,走到桌前,将浓黑一碗药汁一饮而尽。
浓药极苦,苦得她轻拧了下眉头。
张慧芝指了指托盘旁一块饴糖,说道:“小仙……迟姑娘,饴糖可解口中苦涩。”
逢雪:“不必了。那位孕妇呢?”
张慧芝说道:“阿兰姐在我家住下了,她怪可怜的,迟姑娘,阿兰姐一直想来和你道谢。”
逢雪摇头,“不用。让她好好歇息便是。”
张慧芝笑笑,“小,哎呀,我总是喊错。迟姑娘你真是心软,对啦,你昏迷的时候,好几个青溟山的仙师过来看你。”
逢雪一怔,“有吗?”
张慧芝连忙点头,“有呀。有两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看起来像对兄弟,旁边跟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们在你床头看了你好一会。应是你的同门吧。”
逢雪听这描述,心中有些诧异。
易家兄弟和风扶柳?他们过来做什么?
张慧芝又道:“还有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应是迟姑娘师兄吧。”她低着头,小声说:“那位仙师很英俊,但就是有些……太凶了一些。”
逢雪笑了笑。
张慧芝说:“还有,”她的脸颊有些泛红,“一位年轻的少年仙师。是他救了我与大哥。”
少女眨了眨眼睛,嘴角情不自禁勾起,露出抹微笑,期待地望着逢雪,“迟姑娘,我一直想同他说声谢谢,但……”
逢雪见她闪烁的眼神,暗叹口气,怕又是个被沈玉京的色相迷惑的少女。她思忖片刻,说道:“你说的,大抵是我的五师兄。”
张慧芝轻声说:“原来他是迟姑娘的师兄,难怪这样关心你。”
“关心?”逢雪嘴角掠过嘲讽的笑意,忽而歪了歪脸,看着她笑道:“他很好看,像天上仙人,是吧?”
少女轻啊一声,红着脸低下了头。
逢雪慢慢说:“他本就是天赋极好,适合修仙,求无上大道的人。你知道什么叫天道吗?”
张慧芝眼睛睁大,懵懵懂懂地望着她。
逢雪启唇,声音轻缓,“天地无情,以万物如刍狗。天地自生自长,万物自生自灭,凡人在苦海里挣扎自救……天地,怎么会在乎呢?”
所以,她是妖魔,他便杀她,她是凡人,他便救她。什么过去的情分,未断的婚约,都不要紧。
她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某一个而已。
见张慧芝神情依旧懵懂,逢雪便用一种更浅显的方式,说:“我师尊今年已经百多岁,容颜依旧年轻,但我几位师叔,早就青春不再,白发苍苍了。到日后,我师尊若能飞升成仙,我们尘世的人,怕早成了地上一捧土。”
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
这怕就是他们之间,曾短短的一段缘。
张慧芝脸色发白,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这下明白了。
她又说几句,却是在催逢雪上床休息,见她不听,便拿着药碗离去。
走到门口时,张慧芝倚着门回望,问:“小仙姑,在你眼里,我和阿兰姐……我们这些凡人,也是刍狗吗?”
逢雪一怔。
张慧芝粲然笑道:“我想不是的。若是如此,迟姑娘为何非要对我们舍命相救,阿兰姐说,她那时本心存死志,只想着要保护两位恩人,才咬牙撑下来。”
逢雪低下眼睛,不自在地说:“也不算舍命相救吧,只是看不惯那个邪祟,而且,这次的活,本是师门给我的历练。”
张慧芝问:“迟姑娘的道,和山上仙师们修的‘天道’是不一样的,是吗?”
逢雪“唔”了声,“我可修不会什么天道,我和你们一样,不过是个凡人。”
“那是什么道吗?”
逢雪:“哪有什么名字?”她瞎诌了个名称,“剑……凡俗剑道,胡说八道!”
张慧芝嘴角衔起轻轻的笑意,脸上漫起细腻的红霞,轻轻说:“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其实也不懂什么道不道。但是,在我的心中,迟姑娘的道,比天还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