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磬那个家伙,平日里让他说个谎比登天还难,方才怎么就想着随口将他扯出来做挡箭牌了?
回去是要紧,只不过,还是要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朝汐屏下心火,沉了口气:“你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合作,合作什么?你我有什么利益牵扯吗?再者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匕俄丹多笑了笑,抬手将纱帘放下,低声道:“相不相信我是你的事,这我管不了,你我之间虽然没有利益牵扯但却有性命瓜葛,至于合作……我若是不先交出点对你有用的东西,又怎么能表现我的诚意呢?”
朝汐眉心微皱:“你有什么东西能对我有用?”
匕俄丹多笑道:“贵国当朝宰相与南珂罗勾结的证据。”
朝汐微微一愣。
“南楚当朝宰相柳承平为夺大权,略施手段把原楚河水师统领韦渊赶下台,后又将自己的亲侄子一手扶持上位,甚至不惜与南珂罗私下勾结,里同外国,我手里正好有他们往来的书信和柳丞相的贴身信物,只怕……你一直护着的那个小皇帝,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匕俄丹多微微垂下眼眸,言语间胸口有些微微地起伏着,可他的声音依旧温润,面上的病气也丝毫未减退,“贵国的柳丞相为了权利,还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通敌卖国,这是要被万人唾弃的,不管此事日后事成与否,他日史书工笔,可都是要被狠狠记上一道的。”
朝汐微微抽了一口凉气,她从前只觉得柳相不过是野心大了一点,每每跟他说话时,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都让人头晕,可时至今日她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底下,竟然还藏着覆国的祸心。
只不过这些事情……
匕俄丹多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惊讶,倘若你的斥候探子遍布中原大地,而你却要被困在自己寝宫那一亩三分地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是会瞒得过你,且分析不出来的。”匕俄丹多低声道,“不过我真的好奇,你们南楚人就这么看重权力吗?”
朝汐蹙着眉头叹道:“你们不也不一样?你为什么被送来当人质,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这不一样!”匕俄丹多正色道,“虽说我们楼兰国里也都是勾心斗角不断,可这些终归是自己的家事,再怎么死伤惨烈,也都是在自己国家里,无论怎么样,我们也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来。”
朝汐叹了口气,心口上的疼痛感好像又隐约泛了上来。
是啊,一个国家里,无论再怎么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那也都是自己国家里的事,这是家事,因为大家是一个国度里的子民,大水冲了龙王庙,再怎么天塌地陷的,这地基还在自己家里。
可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牵扯到了别的国家,卖主求荣,那就不一样了。
性质就变了。
现如今这个世道,谁不是一脚凉水一脚泥的?
人在其中不免得都是举步维艰,走的时间长了,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存着一颗往外流淌着滚烫热血的心已经不容易了,自己人要在路上横插一刀就算了,要是再拉着外人来做绊脚石,岂不是太可怜了?
她许久不说话,匕俄丹多也不着急,只是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扇子道:“不过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也不怎么惊讶,你一早就知道了?”
朝汐的脸色变了几次,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管得着吗你?”
匕俄丹多:“……”
他发现自己今年可能真是流年不利,有点命里犯太岁的意思,里外里接连着翻船。
先是十殿莲的反噬作用逐渐显现出来,每每朝汐被憬魇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也在跟着受罪。
紧接着楼兰国里内斗,为了稳固住南楚这支隐藏的威胁,他又不得不远赴他乡委作人质。
到了南楚想要笼络住朝汐,他又屈尊纡贵在这陪她天南海北地胡侃,最后却换来她一句“管得着吗”。
三王子真是欲哭无泪了。
不过作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兄长视而不见”代表的三王子,心里扭曲程度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对于这点小风小浪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继续顶着他那张比狼皮还厚的脸皮,神色不变地笑道:“朝将军意下如何?”
朝汐略一思付后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你拿一件我已经掌握的事来表诚意,未免也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吧?至于你所说的书信往来和柳相的信物,说实话,我并不太关心这种东西,我要是真想把他赶回老家去,用不用这种东西都无所谓。”
匕俄丹多“唔”了一声,微微弯起眼:“那你就不好奇,这个丞相费尽心思的把你们的皇帝从龙椅上拽下来,为的是什么吗?”
“为的什么?还能为什么?”朝汐嗤了一声,“要么是他自己想做皇帝,要么……”
要么什么?
朝汐一愣,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神色微敛,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要么是他自己想做皇帝,要么……他想辅佐别人当皇帝。”
匕俄丹多笑而不语,低头喝茶。
柳相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此时篡位未免太过晚矣,而桑檀也已经长大了,想要再继续把持着朝政不放,也不太现实,倒不如培养一个傀儡皇帝,到时候拥新帝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快活。
柳承平是先帝时期留下来的肱骨之臣,心中一直效忠的也都是先帝,先帝死后柳相对于继位者是桑檀这件事一直存有异议,只不过没有当着旁人的面提起来过,桑檀自打登基以来一直明里暗里地削弱柳相的权力,元庆三年的时候,他还被桑晴逼得退朝一年,只怕是早就存有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