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觉得这具身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头重脚轻的,再耽搁一会恐怕都会失控,此刻饮酒,只怕是自寻死路。
“本将军今日服了药,不胜酒力,干不了杯,赶等何时贵国二王子殿下登了基,封了王,你我二人再寻机会痛饮一番。”说罢,微微一笑又道,“殿外的哨岗巡逻还需要我去视察一番,三王子请自便。”
随后她收了目光,从匕俄丹多身旁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旁人只道“朝大将军对楼兰三王子态度冷淡”,可穆桦却从这态度冷淡里头看出了朝汐那白鬼儿一样面容下,强压着的暴躁和不安。
穆桦心里倏地一沉,这个楼兰三王子果真有古怪,转而冲着身后的暗侍一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匿出了大殿,不过须臾,朝云就从门外进来了。
朝云脚步飞快,一边走向朝汐,一边朗声道:“大长公主殿下请将军过去呢,将军快随我去吧。”
朝汐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感觉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一下一下地,没什么着落,强忍着没露出端倪,身后垂着的披风挡住了她和朝云大半的身子,旁人看似是她一只手扶上了朝云的臂膀,实则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朝云。
朝云与她肩并着肩,而她周身烧得火热,又隐约有着一丝及其细微的血腥味笼罩着,就算朝云有心想要走快些,可就她现在这幅脚底发虚样子,也是走不快的。
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就在这时,那席上坐着的楼兰使者像是不会看场合似的,开口说道:“我看王子殿下还是回来的好,难免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这位大楚将军的父亲,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朝老将军,那还是死在我们楼兰武士刀剑之下,她又怎么会同殿下你和风细雨地交谈呢?”
话音刚落,朝汐的脚步便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他说什么?
“朝老将军……楼兰武士……”
这些字眼从一堆夹枪带棒的废话里脱队而出,在朝汐的耳朵里引起了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父亲……父亲……
父亲不是死在北漠人手上吗?
猛然间,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从匕俄丹多身上直直扑进她的肺里——有点腥,竟还泛着些苦,它们不遗余力地撩拨着朝汐最后清醒的灵台,妄图唤醒她嗜血的冲动。
那扇被人刻意封闭上的记忆之门猝不及防地被人撞开,那些被封存已久的记忆碎片轰然将她淹没。
老将军惨死的过往,韩夫人美丽的面庞,北漠城破的惨状,哀嚎遍野的小镇,楼兰王城的花园,容翊白衣胜雪的背影,匕俄丹多鬼狐狸的笑脸,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
朝大将军玄铁的盔甲下那些昔日的旧伤疤又蜩螗沸羹地活跃了起来,玩命似的往她皮下钻,这一副肉体凡胎俨然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喉咙里开始泛着丝丝腥甜,苍白的嘴角处隐约现着点点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