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鹤愣了一下,心想:“我与白尧又不住在一起,这怎么大早上的到我屋里来了?”
白尧见江问鹤回来,眼睛里立即盛满温和的笑意,道:“堂主莫怪。我刚才敲门,你不应声,我就擅自进来了。”说着,顺手就把那杯茶水递给了江问鹤,又给自己再倒了一杯新茶。
江问鹤随手接过,一边往前走去一边一饮而尽,见白尧没有跟在自己身后过来,奇怪地回头看他,道:“怎么还站在门口?”
却见白尧唇边噙着笑意,站在熹微的晨光里,一动不动地笑着看向自己。
江问鹤脑子里轰得一声,多年跟药石打交道,这时已然知道自己棋差一招。手臂发麻,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他甚至来不及去把自己的脉搏,只能勉强地点了自己锁骨下三个穴位,把刚才喝得茶水全都逼得吐了出来,随即人也倾倒,滑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榻。
浑身都动不了了,江问鹤只能掀起眼睛瞪着白尧,道:“你下了什么?”
这时太阳初升,让人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朝阳。光晕斜斜从窗中洒下,白尧身形一半被照亮,又有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他端庄地朝自己一步步走来,边走边低声道:“堂主,你又要走了,你要去找他,是么?”
江问鹤问他下什么,也只是拖延时间,他和白尧自出一脉,白尧下了什么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时见他走来,心中大觉不妙,尽力抬手去按自己穴道,但手指只能微微一抬,便再无力气,他抬眸冷笑道:“放肆。我做什么,还用跟你通报么?”
白尧垂眸看他的手指,看了会儿,一伸手整个拢住,温声道:“堂主,你知道没用,何必尝试呢?”
他手心笼罩上来的那一刻,江问鹤只觉得如同一团火笼了上来,他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又抬眸看向白尧,但见白尧表情依旧淡淡,神情都不曾有丝毫松动,心中更为惊诧。
他挣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弹起,但只能微弱地碰触到白尧的手心,全然无济于事,只能冷声道:“放手!”
白尧却猛地收紧了手指,低声道:“堂主,他有哪里好?让你这样放不下?他不就是比我早来几年么?如果认识少时的你的人是我,如果春日上是我,你会像教他那样教我么?”
江问鹤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为不忍,咬着牙偏过头,白尧只沉沉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安静许久,等到屋内的光影悄然移动了一个窗格,江问鹤偏着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轻得像是自嘲,白尧听得浑身一僵,压着他手指的手顿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僵硬地悬在那里。
江问鹤发现他手心离开了一点,垂眸看了眼,又笑了下,继而抬起眼睛看他,道:“白尧,何必呢?你求什么,告诉我。”
白尧看他眼睛,见他说得坦然又轻松,忽然很想冷笑,他不禁心想,你对你师弟可不是这样坦然的,猛地按住他手,江问鹤整个人一怔,而后人影靠近,江问鹤只觉得眼前一暗,白尧身体挡住所有光线,两人彻底隐进黑暗里。
白尧身体前倾,把江问鹤逼得退无可退,淡声道:“我堂主长堂主短,我求什么,你真的全然不知么?”
他即使靠近,但也只伸手按住了江问鹤手背,再没有其他一点动作。其实已经做到了这份上,装得再好也没用了,他藏于心底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但他还是维持着最后一点温驯弟子的样子。
江问鹤看他眼睛,呼吸微微窒了一下。白尧眼神还是很温和,但是盯着自己却像一条盯着猎物的蛇,好像无论自己回答什么,他就会立刻扑上来把自己绞杀。
听完白尧的话,江问鹤怒斥道:“白尧,你派人跟踪,滥用私刑,绑架百姓,我已经足够能容你了,我还将整个神医堂交予你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性子么?”
白尧肩膀抖了一下,低声道:“你都知道。”他垂下头的瞬间眸光更暗,唇角勾了一下,下一秒忽然伸手卡住江问鹤脖子,倾身过来。
江问鹤只觉得白尧的气息笼罩过来,瞳孔骤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抬起胳膊扇了白尧一巴掌,啪得一声,白尧被扇得脸偏向一边,动作停在原地,额前碎发遮住眼睛,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晦暗不清。
江问鹤气笑了:“我竟不知,你对我这是这般心思。”
白尧一动不动地听着他说。
江问鹤这时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看白尧面无表情,心尖微微一颤,不禁心想,打重了么?如果他有时间,他会好好地跟白尧掰扯一番,但如今回归云山庄给谢白衣治病的时间都是抢出来的,他又哪有时间教育白尧呢?
深吸一口气,头脑也冷了下来,江问鹤心想,白尧总是会跟着我的,但若是姬莲来寻我复仇,无论如何不能让白尧陪我一起去送死,必须得把白尧支开,小孩子心性不定,或许见不到我,自然而然就忘了,偏过头冷声道:“我不想看见你,给我滚回神医堂去。”
白尧许久没说话,过了会儿,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好似刚才的狼狈不堪都不存在,转眼间再次仪表堂堂,冲坐在地上的江问鹤作揖,温和道歉道:“堂主,是弟子僭越了。”
说完,也不扶他起来,也不给他解药,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江问鹤气道:“回来,给我解了。”
白尧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堂主既然能抬手扇我,自然也能点自己穴道,点几下就解了。再不然,十二个时辰之后,麻药劲自己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