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反应过来的贼寇跟班,拳头尚未触及许东升的衣角,已经被他按住脑袋,狠辣地砸向地面。
人如鬼魅的身形,干净利落拧断旁观贼寇的脖颈,手中袖箭飞出,逃至巷口的贼寇,惊恐万状从马背跌落,血染一地。
四名贼寇,刹那间,声息全无。
沈悦灵注视着血泊中的四具尸体,泪水迟迟忘记落下脸颊,不禁咽了咽口水,心想,“这杀人不眨眼的妖孽,阿爹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浑身戾气的许东升回首凝视着她,质问道:“谁让你背着我跑出天香楼?”
视线交汇,沈悦灵这才注意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骇目惊心细看后,方才发现他的衣裳竟毫发无损,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多少倒霉蛋遇见这杀神?
被养在深闺的沈悦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立马被阴鸷狠戾的煞气吓哭,“呜呜,我……我就吃撑了,出去消食,本想回去寻你,谁知乌龙寨的贼寇闯进城中烧杀抢掠,我一时害怕,才慌不择路。”
此地与天香楼相距极远,不是她刻意为之,怎会到这犄角旮旯里。
还敢在他面前扯谎!
若非他早早觉察到城中蹊跷,吩咐手下沿着闹市大肆搜寻,只怕她的小命就交代了。
许东升心底窝火,哪里还记得怜香惜玉,用了对下属那套训话,愠怒斥责,“闭嘴,把眼泪擦干净,乱世中,命如草芥,眼泪最是无用之物。”
她的唇瓣微微轻启,脸上的泪水戛然而止,沈悦灵傻愣愣地注视着盱衡厉色的他,是那样威严寡漠,似她从未认识。
向来只被捧在手心里的沈悦灵,何时被人勒令过‘闭嘴’,嘴角下压,不管不顾嚎嚎大哭起来。
眼瞅着她已哭成泪人,许东升额际上的青筋抽了抽,硬是按下心底躁郁,耐着性子软了话语,“别哭了,丑死。”
正要拭去眼角泪水的沈悦灵,满脸不可置信,“什么!你敢嫌弃本小姐丑?本小姐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赞誉曲州第一美人,即便是哭,也是楚楚可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这叫别具风情,你懂不懂欣赏?”
咬牙切齿的她,恨不得即刻扑上去,在他那张盛世美颜了划上两道,让其知道,什么叫丑!
话音刚落,她哭得更是委屈,每每忆起前一刻发生的灾祸,便有置之死地之感,恨不得变本加厉将心底的恐惧尽数宣泄。
许东升拧紧眉角僵在原地,让他杀人,像碾死蚂蚁一般简单,若论哄女人的手段,实在过于陌生,急中生智忽然岔开话题,“此地凶险,要即刻赶回沈府。”
此话一出,果然沈悦灵浑身一个激灵,精神抖擞直起身子,催促道:“是,是!回府就安全了。”
昔日繁华的曲州城,已是满目疮痍,炼狱中煎熬的悲恐无助哀嚎声,回荡在狭长的陋巷,本应绽放于檐上的紫藤花,被烈风肆虐倒挂廊下,恍若垂落莹莹泪珠。
残阳如血,当最后一丝余晖消散于天际,唯剩下暮色沉沉。
紧紧捂着口鼻的沈悦灵,努力想逃避残酷的现实,却无法忽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若汹涌的潮水,随时将她吞没。
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她很努力坚强,眼泪依旧不争气地滑落,嘴里止不住呢喃着,“要赶紧回府与阿爹商议一个万全之策,好协助城主退敌,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园。”
这番话,虽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免不了令许东升回首看了她一眼,“你想抗敌?”
她坚定点头,“自然,阿爹自幼教导从不敢忘,沈家富有,少不了乡亲们平日里照拂生意,既受了恩,自当铭记于心回报百姓,以尽绵薄之力。可若是乌龙寨占领曲州城,殊不知城中还要有多少平民惨遭毒手。”
明明站在他身后的姑娘身子骨单薄,却如璀璨的朝阳,摄人心魄。她总是这般怀揣善意,以扶弱为己任,所以深受百姓敬重。
许东升虽然身为鹿城城主,奈何两城中间隔着天堑,可谓山高路远,远来救不了近火。
然而,年纪轻轻已然身居高位的他,对于时局敏感度,又岂是常人可比,“乌龙寨寨主野心勃勃,铁血手腕整合九座山头,此行目的明确,直奔城中富商府中烧杀抢掠,必定是为了银钱而来。如今战乱纷争,但凡手中有人,无不蠢蠢欲动,想于乱世中建立丰功伟业,乌龙寨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买路钱,对于招兵买马,可谓杯水车薪。”
这回,她听明白了,乌龙寨寨主将筹集军饷的算盘打到商贾头上。
她还傻傻地妄想寻求张府庇佑,险些自投罗网一命呜呼。
神情恍惚的沈悦灵懵懵懂懂,“银子?那掠夺完银子,贼寇是否会返回乌龙寨?”
许东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遥望起巍峨耸立于云海间的城主府,忽然讥讽地笑了下,“曲州城主是个不作为的,我一路寻来,始终未曾见到兵马集结抗敌……”
未曾言尽的话语,刺痛着沈悦灵的神经,满怀希冀的杏眸里,忽然失了光彩,神色暗淡。
曲州城主将城池拱手送人,到手的肥肉,乌龙寨寨主岂会吐出?
“那,那曲州……岂不是危已?”
向来迟钝的沈悦灵,脑海里画面一闪,突然想起她爹才是首屈一指的富商,那才是乌龙寨眼中的大肉馍,“坏了!阿爹!”
步履匆匆走在前头的许东升,突然将她一把扯入怀中,背已紧贴高墙。
街道外人影绰绰,少顷,一支三十余人的小队冲入巷子里四散开来,“快,给我搜!杀了我乌龙寨的人,还想全身而退,呸,抓着那贱人,非得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