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了。”
贯彻领导问话必须回答的职场教育,安夕在她转身的瞬间赶紧接上。
至于刘晓提到的借口,安夕依旧心存一份怨气。
前不久下班后接到通知说要准备一份采访稿,安夕下意识以为明天再交稿,结果凌晨1点,刘晓拉了个几十人的项目群,痛斥安夕没有给到采访稿,耽误团队进度,丝滑甩锅。
两个季度的规划,距离下班还有3。5小时,此刻没有时间留给情绪,正准备开动,范铃铃适时出现。
“安夕,这是昨天的会议PPT,你好好消化,刘总可能是要考验你吧,昨天的会议她指明让薇薇去,你先完成规划,后续跟刘总好好聊聊。”
很长一段时间,安夕都觉得范铃铃是人间美好,是职场贵人,是贴心姐姐,在一众同学哀嚎被上司折磨到即将身亡时,安夕无数次感叹自己遇到了一个温柔的带教。
每天早上热情的问候,一杯顺手带的网红咖啡,下午分享的低卡零食,路过时的新发现,“呀,你换了新美甲,这个色系我好喜欢呀,哪家做的?”
自然打开话题。
“西湖新开了一家泰式餐厅,下班后我们组一起聚餐吧,庆祝安夕的加入。”
很快被拉进团体。
“哎呀,我老公真是太宠儿子了,你看看,新买的玩具车小一万,小孩子玩两天就腻了,说他也不听。”
完美老公,可爱儿子,看不出实际年纪的洋气装扮,大企业的中层管理者,她的存在映射了很多关于未来的美好期盼,加上一套糖衣炮弹,迷迷瞪瞪的进入了小团体,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团屎。
再回想时情绪上来了,安夕无差别扫射,包括自己。
要论搞小团体,范铃铃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在刘晓外出期间,带着几位小妹妹,从儿时初恋聊到二胎,而当电梯的提示音响起,刘晓的高跟鞋铛铛路过门厅没有地毯的那一截时,几人的话题切换丝滑,刘晓路过时正好看到认真讨论的动人景象。
“这个画面我觉得可以加个特效,近期网上很火的转场正好合适。”
“哇,还得是铃铃姐!”
安夕对这类套路相当生疏,因为过于老实,而显得格格不入,几次之后,范铃铃这个小团体渐渐疏离了她,一开始有多温暖,后面就有多冰冷,两幅嘴脸的转换同样丝滑。
不知道的会议、没听过的安排越来越多,曾经的群聊再无动静,而旁边人的微信框始终热闹。
当然范铃铃从不会将事情做绝,像现在的小关怀是她维持表面和谐的必杀技,纵使一腔怒火也懒得再与她理论。
新来的实习生薇薇趁着范铃铃溜出去给车做保养的间隙,哧溜着转椅蹭到安夕身边,“姐,你觉不觉得铃铃姐挺low的,她们明显在孤立你,玩小学生那一套,我真无语,昨天的会议就是范铃铃建议不带你去的,要是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去了,敲山震虎,还拿我作幌子打压你,卑鄙!”
安夕感叹后辈的觉察能力比自己强多了,刚来一个月就能达到这层觉悟,佩服,另一面又提醒她说话小心点。
“放心,我下个月就走了,这乌七八糟的地方我才懒得留呢,跟着范铃铃什么东西都学不到,也不知道她怎么混上主管的。”
说完椅子一拉,开始喝奶茶,看综艺,安夕有些羡慕这份洒脱,自己没有说走就走的勇气。有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找爸爸妈妈诉说两句。
“安夕呀,第一份工作很重要,少说话多做事,领导说两句很正常,年轻人不要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几句话就堵住了想离开的心,渐渐的诉说的口子也少了一个,不太有沟通的欲望,只能默默消化一切。
跟着范铃铃确实学不到什么,所以当刘晓劈头盖脸砸任务时,安夕意识到自己是受虐狂体质,有点兴奋怎么回事?
脑图、制表、平台检索,一番操作顺利赶在6:30之前完成规划大纲,发给刘晓,对方没有动静。
6:30是下班时间,而白天搁置的常规项工作还需处理,等到路过楼下巨幕玻璃时,已经快10点了。
毕业一年感觉像是老了十岁,每次路过橱窗,看见自己整个人像是从地下爬起来的女鬼,幽怨毫无生气,嘴角的法令纹在模糊的倒影中都清晰可见,最明显地还是那双眼睛,死寂暗沉,眼里的光原来真的会消失。
拥挤的人潮中被迎面来的人猛撞了一下,大喊,靠!
对方鞠躬九十度溜了。
有时候越是憎恶某人,反而越来越像某人,安夕震惊地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暴躁,和那头办公室尖叫驴很像。
靠!忍不住再骂一声。
接近末班车的夜间地铁,依旧比肩继踵,下班路上安夕习惯性带上一顶鸭舌帽,摇晃的车厢,疲惫的躯体,无力再看任何信息,最适合释放白天搁置的情绪,吞噬理智,打工人的人眼泪在公司的厕所里,在地铁的帽沿下,在深夜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