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长公主府大门有两条路,一条铺着齐整光洁的石砖大路,一条曲折迂回,是绿草如茵的鹅卵石道。
石道鲜少有人经过,断然不会遇见薛慎,但也正因为疏于打理,每颗鹅卵石之间的缝隙都冒出了杂草,染上了阵雨过后的雨露与泥污,势必会弄脏嫂嫂给她绣的新鞋。
绣鞋是第一天穿出门,而内里棉袜已有些陈旧。
俞知光左右看看,此处寂静无人,两旁又有假山掩映。她脱了绣鞋,两手提着,着厚实棉袜踩上了鹅卵石小道,一步两步三步……急得额上冒出了细汗,再拐过那丛翠竹,到大门影壁就好了。
“小姐慢些,仔细摔倒,在云城祖宅被五福追着那回,都没跑得这般快……”
“比五福还可怕!我与薛将军,万万不能……”
俞知光嗓音戛然而止,手里宝贝得不行的绣鞋霎时间拿不住,啪嗒两下,掉落在鹅卵石面。
翠竹丛后,伫立一道魁梧身影。
来人在凉意渐起的时分还穿夏衫,轻薄布料勾勒宽阔肩膀,熨帖在胸膛,腰身精瘦劲窄,束腰上扣着一枚四四方方的精铁令牌与一大串铜匙。
男人剑眉星目,眼眸深深。
俞知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棉袜里脚趾头卷缩,连忙放下裙摆遮盖,心虚得像没做功课的学子。
“见过薛、薛将军。”
“俞小姐。”
薛慎捻一只尾羽华丽的箭簇,狭长眼眸扫过她裙裾,只一眼,侧身让出了小道的路。
俞知光硬着头皮继续走。
蓦地,听见薛慎沉声:“俞小姐。”
她整个僵住。
他只是提醒:“鞋。”
“元、元宝替我捡起来。”
俞知光声如蚊蚋,不敢回头,元宝头一回见薛慎,也有点发怵,慢半拍地才应声。
俞知光艰难迈步,短短一段鹅卵石小路走得好似火烤。终于,她望见了那堵八仙贺寿浮雕的影壁。
她松一口气,扶着影壁,任由元宝替她整理鞋袜,如劫后余生般,往来的方向看一眼,薛慎的背影高挑挺拔,转眼拐过垂花门不见了。
暴雨如注的夜晚,充斥着陈腐气味的床榻……
她双眼被蒙,手被反绑,脚被束缚,听到屋外守门山贼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阿兄教过她,在凶险情况下如何防身——“男子腹下腿间最为脆弱,若无武器防身,用手肘或膝盖重击,可争取至少一刻钟的逃生时机。”
屋门推开,狂风骤雨涌入。
烛火飘摇,罩着她眼的黑纱朦胧透光,可见男人身影走到床边,三两解开她脚踝上的绳索。
男人更近一步,往床上扔了什么硬物,咚一声,“别动,我替你……”他讲话时的温热气息喷薄在她颊边。
可惜她太慌乱了。
她根本没听清对方讲了什么,全心全意等一个时机。
这就是时机。
她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一顶,听到一声短促的闷哼,下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掼倒。
男人瞬间反制,单手钳住她肩头,整个人罩在她身前,呼吸沉而重,两人就这样僵持了数息。
直到她眼前的黑纱被他一把扯开。
闪电劈过,白光霎时照亮夜空,同时照亮了对方凌厉凶悍的面庞,他眉峰扬起,一双眼愠怒黑沉:
“金吾卫右将军薛慎,前来剿匪,身份令牌就在俞小姐身侧。现在给你松绑,别、再、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