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抱着枪试了试,有些嫌弃:“亏你还是将军,这玩意儿你放在院子里不嫌丢人?”
他反驳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朴实无华!哪像那些京城的摆设,中看不中用。”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却看不到他曾经站过的位置,只剩下空荡荡的草坪。
他不在了。
风吹过庭院,长枪上的布条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陆瑶闭了闭眼,转身吩咐侍女:“把枪和架子一起收好,带上马车。”她顿了一下,又轻声补了一句,“别摔。”
侍女怔了一瞬,急忙低头道:“是。”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用布盖好,别让它沾了灰。”
侍女看着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她迈步走过廊道,目光在庭院扫过,心中涌起一阵无名的落寞。
庭院中,备好的行装、整齐的队列,甚至列队时发出的低语声都如从前无异。可陆瑶却觉得,每一样都显得空荡荡的。就连马匹嘶鸣声都似乎少了一份熟悉的踏实。
陆瑶走到院门口,目光扫过门外已整齐停放的马车。车辕一侧,随从们整齐站立,面容恭敬。
兰珩舟的马车显然已等候多时。
那马车檀木雕花,侧面可见几道云纹勾勒的暗纹,车顶镶嵌铜饰在晨光下微微反光。
帘角悬着流苏,随风轻轻晃动。车帘半掩,外层覆着一层薄纱,风起时,轻轻掀动,露出内里绣着金线的繁复花纹。光影交错间,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轮廓。
陆瑶眉头微蹙,目光未多停留,心中却掠过一丝不解。
兰珩舟素来精贵,衣食住行皆讲究到极致。往日她对他倾心时,没少做过荒唐事。但即使是她深更半夜潜入他卧房,他身着的里衣都是雪白齐整,连一道褶子都不曾有的。
像这样一个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平日连粒灰尘都不沾身。
为何要去漠北讨这个苦吃?
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人,谋定而后动,向来不做无用之事,她便不再多想。
她翻身上马,握紧缰绳,低声道:“启程。”
前方的街巷在晨光中渐渐清晰,马蹄声碎响,随行的士兵鱼贯而出,整齐的脚步声和车轮的辘辘声交织在一起,渐渐隐入了城门方向的暮霭中。
兰珩舟倚在车内软垫上,手指闲闲地搭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眼神却穿过帘子的缝隙,落在前方的身影上。眉目间倦意流转,晦暗不明的情绪埋藏在眼底。
队伍出了城,一路行至城外林荫时,已是正午时分。
日光微炙,风却仍带着凉意。队伍暂作歇息,士兵们熟练地取出干粮,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地啃了起来。
陆瑶翻身下马,接过分来的干粮,随意靠在一棵树下,将饼子掰成两块,嚼了起来。干粮干硬无味,落入口中如同嚼着沙砾,艰难下咽。
一整块饼下肚,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按兰珩舟性子,这种军队配给的粗粮,他多半不会碰。但他随队出征,这种事若她不问一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她收回目光,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迈步走到马车旁,轻声问道:“殿下,可要用些干粮?”
帘内一片寂静。
里面兰珩舟动作一顿,原本随意拍着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她,语气淡淡:“不吃。”
话音刚落,马车内却响起一声尴尬的“咕咕”响。
陆瑶眉梢微挑,没说话。
一旁的侍从站出来:“夫人有所不知,殿下特地吩咐,莫要备私食。说是此番同军队一起,吃穿用度当与众人无异。”
陆瑶听罢,顿了片刻,脸上浮起一丝意外的神色。她将手中的干粮隔着帘子递了过去,语气平静:“既如此,请殿下将就些吧,饿着不好。”
帘后静默了一瞬。
兰珩舟的目光落在那只伸到帘口的手上,盯着看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夫人关怀。”他语气轻淡,却难掩一抹隐约讽意。
陆瑶并未接茬,只转身回到军席,又拿了一些干粮,递给了兰珩舟的随从。
兰珩舟咬了一口干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摩挲着那块粗粝的饼子,目光却追随着不远处那抹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