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落下来,布帛拉扯的声音灌入隋棠耳中。两人同榻,但一直分被而眠,这会隋棠明显感到男人在拉她的被衾,人亦挨上来。
她还没有完全醒透,尤觉冒犯,掀被就要推开他。忽就发现触碰到的那只大手阴寒冰冷,男人全身都在发抖。
医者的本能让她一下扣住手腕,切上了脉搏。
脉率快而急,脉势虚而散,且脉位偏低,这是数脉。
隋棠摸上他额头,果然滚烫无比;又按他心口,竟被他攥住,如遇救命稻草般抓上来。
男人力气太大,隋棠吃痛喊出声,顿时两人都清醒了。
“你发烧了,心口疼吗?”隋棠的手已经被松开,却没有收回,还在他心口按压。
话落,掀开被衾欲要下榻。她睡在里间,这会因无法视物抬腿时差点绊在蔺稷身上,幸得他一把扶住,才没有压身下去。
“作甚?”
“你不是要水喝吗?烧的太厉害了,传医……”
隋棠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拉回塞进了被子里。蔺稷起身披了件衣裳自个灌了盏凉水,拖着步子出了门。
一炷香后,崔芳来回话,说蔺稷唤了医官,恐风寒传给她,在书房宿下了。
隋棠嗯了声,裹上被子合了眼。
难得蔺稷不在榻上,隋棠自在许多,比平时多睡了大半时辰。更因这日回宫,一则可留宿宫中,二则终于可以躲开蔺禾让耳根子清净些。原同她说来了缓缓,中秋之后定给她答复,然少女还是日日来长泽堂,今日能少见一回,隋棠心情舒畅不少。
晨起坐在西窗下理妆,虽晨光稀薄,但妇人容色明媚。
“殿下,司空大人用药前嘱咐,若您出门时他还未醒,便让婢子送您。”隋棠回宫的满怀欣喜在崔芳一句话下崩裂。
崔芳若跟着,虽可以支开,但多少还是麻烦的。
隋棠脸色垮下一半,途径蔺稷书房,闻得药苦之味一阵阵弥散开来,心中暗嗤,最好一病不起,她便彻底解脱了。
却不想崔芳一路送到门前马车上便停下了脚步,只在车外恭顺道,“殿下一路平安。”
“你、不和我们一道吗?”隋棠有些讶异。
“大人说了,有梅节兰心两位姑姑侍奉您便足够,婢子留下看管长泽。”
马车哒哒离去,隋棠为前头恶言咒人,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是故,这会开口为蔺稷解释。
“一点风寒便让他下不了榻了?”隋霖闻来失笑,“阿姊,他就是借生病这个由头,辱没你我姐弟罢了。你还真信他病得路都走不得了?”
“人吃五谷,总会生病,他确实病得厉害,有甚好言谎的?”隋棠回忆蔺稷夜中脉象,直言道,“他真想要辱没你我,根本无需装病。”
“阿姊这是在为他说话吗?”少年天子面起愠色,“上回您来,便是赞他御下有方,今日更是百般为他开脱!”
“我何处为他开脱?”隋棠哭笑不得,“阿姊只是如实所言,事实如此。”
“事实?”隋霖豁然拂袖起身,半晌合眼压下怒意,在胞姐对案重新跽坐下来,“阿姊,事实是他不来,旁的官员便也纷纷离开,他们一个个眼中只有蔺贼,没有朕!”
少年握拳,砸在长案上,发出一记闷声。
“可有伤哪?”隋棠听他压抑的一声痛呼,寻声握上他的手,按至小拇指边缘时又感受到少年的颤动,遂赶紧让唐珏取些红花油过来。
“朕不碍事,阿姊莫忧。”隋霖自觉失礼,出口认错,“累阿姊牵挂,朕的不是。”
隋棠将红花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揉敷在少年受伤的手背上,“阿弟,大齐积弱已久,皇室权柄式微,天家威望下降,这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今日,没有蔺稷也会有旁人。我们改变不了别人,便只能尽可能强大自己。而如今我们正好有一个收拢人心的法子。”
隋霖慢慢平静下来,“是甚?”
“何昭,何九郎。”隋棠又倒来一点红花油,继续给胞弟敷手。
“何意?”隋霖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