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七日。
虞策之托着下巴,沉目坐在御湖边的亭子下。
湖中几尾游鱼试探性从虞策之身前游过,见他没有投喂的意图,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水深处。
御湖旁的凉亭水榭是虞策之最爱的地方,也是他仰人鼻息艰难生存时,少有的休憩喘息之所。
毕竟江太后十分畏水,在这里,至少她不会亲自来找虞策之的麻烦。
虞策之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撩拨水中几尾坚持不懈的小鱼。
他脸色沉沉,仍旧想着那日舒白赶人离开的话。
他如何听不出舒白的话只是托词。
他甚至开始怀疑,暗卫一开始给出的情报就是错的,舒白分明不喜欢端庄持重的真君子,他装了这么久,她却只当他是陌路人。
越想越气,气急之下,虞策之无情地将狗尾草扔入水里。
她话里话外用夫君推开他,那他就逼霍耀风和舒白早日和离,无论舒白是真想要和离,还是假意,他都要让霍家放舒白自由。
虞策之下定决心,又揪了旁边一根狗尾草。
内侍领着宋祁低头走来,在虞策之身后一丈外站定,“陛下,宋大人有要事禀报。”
宋祁身为直属皇帝的暗卫统领,出入宫廷比旁人要自由。
虞策之垂目把玩着狗尾草,随口道:“讲。”
“属下的人已经查明,贩卖会试题目答案的人名叫冯荆,他考取乡试屡次不成,无意中取得会试题目,今年会试考的又恰是他擅长的方面,便想着投机取巧,伪装成师从名家的才子,贩卖题目解法,此人如今就在城北的酒肆里,属下请示陛下,是否要见一见冯荆。”
虞策之兴致缺缺,眼眸半阖,语气淡淡,“不是说了吗,搅乱春闱,无论这人有什么才学,都照杀照审不误,不必回禀。”
说完,他侧头轻飘飘向宋祁瞥去一眼,似是觉得宋祁办事不力,这样的事情也要他费心。
伴君如伴虎,宋祁顿时汗如雨下,忙道:“是,安锦大人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试题从霍如山那里流出,暗部顺藤摸瓜,连着抓了三个冒名顶替的士子,此三人均为江太后爪牙,供出江太后藏匿地点只是时间问题,属下是觉得冯荆审讯也无用,才多嘴问陛下是否留人。”
他观察虞策之脸色,接着说:“说起来安锦和舒夫人来往密切,听闻安锦提供的消息都是夫人给的,想来夫人是对那霍耀风深恶痛绝,两人全无情分。”
虞策之表情微微和缓,矜持道:“夫人的事情也是你等可以揣测的。”
宋祁:“……是、属下失言。”
原本以为提起舒白就能把老虎毛捋顺,谁知虞策之忽然双眼眯起,似笑非笑道:“暗部替朕打探消息,说夫人喜欢时下克己复礼的君子,结果夫人却从不对朕动那些旖旎情绪,你们暗部是越来越不得力了。”
宋祁抖了一下,心中叫苦不迭,喜欢这样的事情虚无缥缈,暗部纵然本事通天,也无法断定舒白会喜欢上什么人,何况她本有夫君,说舒白喜欢君子仅是宋祁保守的推断,毕竟天下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不喜欢真君子,而霍耀风平日的待人接物也符合温和有礼的形象。
虞策之成长环境恶劣,以致于他根本不懂情爱,才会想到让暗部去打探这种虚无缥缈的信息。
宋祁知道问题所在,却不敢明说,只能再次拉出挡箭牌,“陛下明鉴,或许是那位转了性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这位陛下演技不过关,装得不够像,不过这就不是他能说出来的。
虞策之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宋祁偷偷打量虞策之神情,犹豫半晌,还是问:“那冯荆陛下要如何处置。”
毕竟是个人才,他纵然可以依照圣命将人处死,但怕就怕圣心转圜,起了惜才之意。
宋祁显然是多虑了,虞策之心意如初,颇为不耐地说:“审,吐不出东西就杀了,朕不需要这种人霍乱朝纲。”
“是。”宋祁拱手弯腰,“此人妖言惑众,待价而沽,只是在酒肆里作诗哗众取宠,便有几个世家的族人争相邀请,陛下圣明,这样的人实在不该留。”
顿了下,宋祁语气迟疑,暗含揣测:“眼线来报,舒夫人也在城北的酒肆里,不知是不是对冯荆有招揽之意——”
话没说完,原本观湖自照的虞策之倏然扭过头来,双眼直勾勾看着宋祁,语气危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