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墙自动消失,青年走出大门,身后多了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白人男性。
他长得不算难看,但肚子大得惊人,四肢也是臃肿不堪。他的手上带着一串和他的形象毫不相符的菩提手串,大约因为不曾保养,已经泛黄发黑了。
更为难忍的是他身上的气味。好像整个人被丢进酒坊的糟泥里泡了十年,酒味和馊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再加上不时飘进鼻子里的臭气,不禁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把自己喝到失禁了。
青年的神色倒是淡定非常,只是和进门前相比,含胸驼背的姿态更明显了。
“爸,需要我扶你吗?”青年转过身,冷冷问道。
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往前走,用自己粗壮的胳膊将青年一把掀开:“滚开!老子好着呢!”
青年踉跄两步勉强站稳,没说什么,只重新低下头,默然跟上男人一下从东倒西歪变成健步如飞的脚步。
空气墙又开始移动,跟着两人走出大约一公里后,他们再次被空气墙挡在了一幢老旧居民楼的门口。
这一次,时间没有快进。
砰!
一声枪响惊醒了树上的鸟儿,一阵翅膀扑腾声后,向着月亮飞去的它们在地上投下了黑色的影子,书写着不详的前调。
砰砰砰!!!!
急促的三声枪响彻底打破了破旧街区的平静,从各处升起的叫喊伴着各种脏字和敲打声,更多的则是杂乱的脚步声。
循着枪声响起的方向,人们穿过那扇阻挡了玩家们的生锈铁门,也将原本无法入内的玩家们推搡进去,沿着昏暗的楼道深入,直到尽头。
门敞开着,楼道里的电灯无端闪烁,映出地上青年的面孔和他身下的血泊。
他睁着无神的眼睛,身中四枪。
……
再次沐浴在阳光下,好像过了千年万年。
炸鸡店外,香气不断从门缝里飘出来,却不再令人垂涎。
“学长!”死而复生的青年从屋内探出一个脑袋,欢快地招呼他进来。
秦光霁实在很难将这张洋溢着笑容的面孔和那张被打得满脸污血、毫无生气的脸联系起来。
秦光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所有和青年未来相关的东西都按捺在心底,转而调动起所有的感官观察当下。
时间提前了。这是秦光霁首先发现的不同。
活动范围扩大了。眼角余光扫过远处马路,他看见自己的队友正在向他挥手。
除此之外,还有吗?秦光霁的大脑飞速运转,却没再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好像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街区,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一次普普通通的会面。普普通通的人们普普通通地走过,有人路过店铺时,会偏过头,和青年打声招呼。但他们不会想到,就是这位如今鲜活地站着的青年,会在几个小时后倒在血泊中,死于自己“父亲”之手。
……
秦光霁跟着青年走进了店内。
同样的位置,青年端来两杯饮料,原本还有一份小食,被秦光霁断然拒绝——未免之后在公交车上吐得昏天黑地,还是什么都不吃为好。
太阳尚且高挂,阳光不再是桌面上的狭窄一线,而是将整张桌子,以及坐在桌子两面的人都照亮了。
这一次,秦光霁补齐了这次交谈的上半部分。
“学长,”青年小口嘬着饮料,“难为你大老远跑一趟。”
“Evans教授在Email里说的是真的吗?”他紧张地搓着手,眼睛眨动地飞快,“他真的愿意接收我做他的学生?”
似乎是怕自己的话有歧义,他紧接着举起手指,慌忙补充道:“我不是在质疑教授,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肩膀内扣,眼神也是怯生生的,整个人看上去是十足的不自信:“毕竟,毕竟他也是学长您的导师,我……”
他轻叹了口气:“我这种人……跟学长实在差太多了。”
浓浓的自卑感在青年的身上显露无异,令秦光霁想起初见面时的路云晓。
不过,哪怕是那时候的路云晓,也是羞怯大于卑微。像青年这样的表现,甚至算得上是病态了。
耳畔,越关山的声音也证实了这一点:“我读不了他的心,但不是他对你的好感太低,而是他对自己的否定太深。”
“没有正视自己的人,其内心也是晦涩难懂的。看这种人的内心,就像在沼泽地里划船一样,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