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数余年,先生教出来不晓得几个官老爷。他们住在书院附近,听朗朗的读书声,默默盼着自家儿子有朝一日当个官老爷。
秋闱结束,书院的学生一直等放榜才敢放松。落榜的则沮丧颓唐,回来找先生问出路,重振旗鼓,三年后再战。
可今年秋闱拿下解元的书生不是观山书院的,竟是那晦气缠身的穷书生陆隽。
书院内墨香茶香缭绕,院中整齐地放有八张紫檀红木书案,桌腿旁摆小盆景。往北看,有个穿堂,是先生住的院落,随处可见花花草草,光是用盆栽着的便有二十余个。
身板瘦高,白发长眉的老先生单手提壶,浇灌着院内的花草。
老先生气色极佳,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但他看起来不大高兴,鼻头微皱,即使面对眼前他偏爱的三角梅,也露不出笑容。
“说了八百遍,叫你来别带东西。买鱼买肉的,显得你赚钱多了不是”陈昌石板着脸,数落站在他身边的男子,“你前年送我的衣袍新着呢!我没穿几下,柜子里一堆你师母给我做的袍子,我够穿。你今儿又给我买,你这钱大风刮来的”
好处
今日陆隽来书院拜访先生,为谢多年来的恩情,给陈昌石买了一条鲫鱼,五斤排骨。
还有一件他托镇上的裁缝做的棉布衣袍。
“学生有半年未见先生,买些东西聊表思念而已。”陆隽垂首说道:“上次送先生的衣袍是夏天穿的,这次是用棉布做的,过冬穿。”
陆隽年少在陈昌石办的学堂读书,读了不到两年,他爹就病倒了。
陈昌石得知陆隽家里的情况,说要给陆隽银子去给他爹治病,让他继续在学堂读书,准备秋闱考试。
陆家破的窟窿太大,陆隽清楚这窟窿不是一日两日方能补好的,他坚持退学,拒绝了陈昌石的救助。
已经过去了近十年,陈昌石仍把陆隽视为一块亟待开垦的良田。
虽是惋惜陆隽早年的决定,但如今想来,何曾不是一种磨炼。
“你往后当是苦尽甘来了。”陈昌石把喷壶放到石桌上,说道,“你听先生一句话,下次来,别带东西了。你我并非外人,这么些年的感情在,你到我这儿,只管两手空空地来。”
陈昌石在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熟稔朝廷的风谲云诡,入局者谁不想抓牢权势,受人敬仰。
在陈昌石的眼里,陆隽的半只脚迟早要跨进金陵城,迟早要跨进朝廷。
他毫不吝啬地提点:“若是你入朝为官,花钱的地方比比皆是,钱不仅要花到刀刃上,更要用到正处。”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陆隽明白陈昌石的意思,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学生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先生不必担心我捉襟见肘。”
陈昌石乐得咯咯笑,倘他手里有戒尺,横竖要敲打一下陆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