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川十五岁从军,在军中已有三年,他知道既然已经死了,军中会发体恤金送至老家,只是,十家人村几年前被屠掠,自家房子被毁,妹妹被带走。本来还有一直跟着他的江候,如今也死了,再无牵挂。他活着的目的,就是找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妹妹,江小鱼。距离天亮还有一阵,江大川感觉到浑身伤口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愈合,力气也在慢慢恢复。……“虎子?你家哪儿的,华南还是东北?”“你为什么撞我身体里,我是不是天命之子,是不是天选之人?”“你要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啊,我能当多大干部?”……“别逼逼了”,猛虎还是卧着,摇摇尾巴。“我的力量从哪来的,你给我的?”江大川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世界轮廓渐渐分明。前一世在读爽文的时候,很纳闷为什么要都要把武者分为九等,这一世倒没有那么复杂,他知道的有三种,一种是修体的武者,分为武师、宗师、圣师;第二种是炼气的道者,分为人师、地师、天师;修体武者和炼气修道的,每一层都有上中下三品,佛门倒没有这么复杂,只有护法、阿罗汉、菩萨、佛四种。那他呢?被塞了个外挂,算不算入了修体这一行?虎子懒得理他,“妈的,你是病虎啊。”算了算了,江大川闭上眼睛深思;记得此世他并没有这般的凶猛,准确地说是苟了三年,为了活着,为了一次次深入苍狗部寻找自己的妹妹。身边的战友死了一茬又一茬,他拒绝多次晋升,心平气和地躺平。要赶在清理战场前抓紧离开,江大川对赵国没有什么归宿感,他只是个兵,了不起是对抗路上的近战兵,连个大龙都不是。今夜一刀月;江大川摸摸自己的装备,左臂上的弓弩还在,腰刀也在,腿上还有把小短刀。即将黎明的时候,江大川扯开破旧衣服看,伤口已经结痂。好牛逼,能让我死而复生,我能不能一死再死?虎子没鸟他。眼前是一座山,梅山。梅山准确地说是梅山山脉,山脉内有五座山峰团团围着中央的梅心湖,湖若花蕊、山峰似瓣,前人命名为梅山。梅心湖有一个驿站,是云山关的前突卡哨站,站内设五十人一队,长期巡查五座山峰,峰顶有烽火台,防止苍狗部越过梅山偷袭过来。江大川今晚要经过梅心湖畔的卡哨站,三个月前云山关廖队长领兵来驻守,这都是老熟人,江大川之前在廖队长手下干过。熟门熟路,江大川渐渐的脚步快了些,毕竟这是赵国的地盘,靠近卡哨站约有五十步,站内一片漆黑,正疑惑间,江大川发现卡哨站后突地一道影子如箭撤出,看不清是人是兽。梅山有兽正常,通常是羚鹿、玄豹、雪狼,以及各样的野鸡野兔野鸟之类,多有八步蛇、霜蛇等,江大川以前摸进苍狗部见过双头雕,膀胱快憋炸了都不敢动。也常有世家、帮派、门阀派人在梅山打野怪,取的是这些精兽野怪的内核,不过因为梅山地处苍狗部和云山关之间,常有战事,成团结队进入梅山的不多。江大川觉得不对劲,左手端起了弓弩,这种弓弩比弓箭打造精妙,江大川每次带出去都要高于常用的三石弩,通常选用四、五石弩,百米内可半杆入树,差不多能把人打穿。江大川猫着身靠近,还没推门,已经嗅到卡哨站里一股屠戮后的血腥,心里咯噔一下,老廖出事了。逼仄的卡哨站只有两层楼,外设楼梯,楼下一主两辅,楼上四间客舍,江大川点了火挨个房间查看。老廖是老队长,此次驻守估摸在五十人左右,这梅心湖驿站尸首却只有十来具。老廖倨坐靠墙,嘴角血渍已干,两眼圆睁,似是死前看到惊恐之事;其他几人或胸口中剑、或肋下中刀,死状各异。江大川蹲在老廖跟前,伸手轻触死者胸膛,发现胸骨尽碎,轻轻解开老廖的衣服,赫然发现胸口有一个焦黑手心,顿时心里打个咯噔,这是黑煞掌。乔三未入伍之前是一个门的门主,瘸子是齐国人,独自闯荡江湖多年,他们一直和江大川相伴,知道江湖上不少事。江大川仔细观察,这的确是黑煞掌,中掌者衣服不破,掌劲到处,腹骨尽碎。见老廖下巴有指印,便手指连叩老廖下颚,捏着老廖的嘴抠出一个漆黑的石子。黑石,江大川看到这是黑煞掌,便约莫知道这是北燕霹雳堂的手段。北燕霹雳堂是当今颇为毒辣的门派,堂内高手习黑煞掌,传言杀人后还偏偏非要留下一颗黑石作为标识。霹雳堂的人出现在梅山这不是好兆头,估计梅山另外几个山峰上的烽火台驻守士兵已经被打掉。江大川一阵恶寒。霹雳堂行事霸道,堂内研制出一种暗器,像是前世的小型手雷一样,黑黢黢的,既是黑石也是黑弹,扔出去后,触物便爆炸;江湖人闻之色变。,!同以往任何一次潜入苍狗部都不一样,这一次出门遇到雷,还是跟使雷的干上了。这些年来,只要有空江大川都会一个人偷偷摸摸出营进入苍狗部打探,这是他最为执拗的坚持。多次潜入,苍狗部被他摸得门清。如今,猛虎入心柙,江大川感受到的不光是气血、精神的旺盛,更感受到心境的无畏沉稳,这大概就是心有猛虎?心有猛虎,不是江大川要横着莽,而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冷静和无畏。江大川沿着卡哨站后的血迹一路查探过去。行了有两百多丈,便依稀听到前方有刀剑相交之声。有了虎子在心,江大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各项身体机能有了极大提升,比如听觉、嗅觉、视觉。世界逐渐清晰,像高度近视的人戴上了眼镜,这种感觉真好。大概判断一下,交战在前方三百米左右。江大川放缓脚步,纵身跃起,在树梢间横跳。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边上站着,身上挂着长剑;另外两个灰衣男都使钢刀,正和另一个身形矮小瘦削的蒙面人交战,小个子使的是剑,被两柄钢刀逼得连连后退。听得一下闷哼,小个子左肩被削中,左手捏不住剑诀,右手递出,“啊”,其中一个刀仔被刺中手腕,钢刀掉地;接着,另一名刀仔猛地前冲,一刀挑中小个子小腹;钢刀掉地的灰衣人突然一跃,转身一个背山靠撞过去,小个子再次闷哼一声,缓缓倒地。一直站着观战的那人走上前来,应该是个头领,声音阴冷地说,“我们在赵国境内,此行严格保密,不能被察觉,杀了。”灰衣人捡起钢刀准备动手。突然头领转身后纵,看向身后;在这一瞬间,江大川呼地从树梢冲下来,右手猛地用力一掷,再握手成拳,对着左前方的灰衣人一拳砸下。灰衣人完全没想到他们一直被人盯着,他们此行潜入、刺杀都不敢声张,小心翼翼。拿下小个子后,心神放松,正准备收割人头,突然飞下来一个人,有点愣神,情急之下横刀格挡。闷声响处,江大川一拳砸在刀身,刀身猛地弯曲,撞到灰衣人的胸膛,这人蹭蹭蹭连退五步;再看同伴,一柄环首刀从咽喉插入、直透后背,同伴半仰脑袋,跪死在地上。如果观战的头领不说话,江大川也就看看罢了;听他的话,知道是赵国境外的人,既然在赵国境内,想到刚才梅山卡哨,可能与北燕霹雳堂有关。想得快行动得也快,江大川摒住呼吸,左手缓缓举起弓弩,对着说话的头领身后射出,他这是留了心眼,先射向身后以作干扰;同时,弓身猛踹树干,右手掷刀对准右边拿着钢刀的汉子,再握拳打向左边的灰衣人。几个动作干净利索。可惜只杀了一人,被拳打中的人似乎胸膛受伤。待头领转身,江大川已经砸出拳头,身旁两步跪着尸首。江大川听到身后的人似乎急速喘息了下。头领又惊又怒,目光一寒,冷哼:“赵军?”这人并不拔剑,右手单掌“呼”地一下拍来;危险危险危险,江大川立时毛骨悚然,感觉到掌风挟带凌冽的剑气、刀光一样的阴冷气势直奔胸前。江大川双拳猛地推出,听到“喀嚓”一声,右手腕断裂,左臂麻痹。这人并不停下,身体猛地右转,右腿甩出,江大川猛缩,还是挡不住,嘭地一下右肋被扫中,人像被车撞了一样侧飞出去。从江大川跃下杀人到被人踢飞,只不过两三息时间,倒下的小个子已经看呆了。“就这?”小个子懵逼了。头领一步一步朝江大川走去,却也有点奇怪,从哪冒出来的愣头青,看不清形势么,就这点能耐?江大川吐出一口血缓缓站起来,感觉一下右肋已经断了几根。“虎子,虎子,遇到硬茬了,想想办法啊”,“怎么,你一直认为自己有多强么?”虎子站起身。“我……,救人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江大川浑身疼痛,“近来观你行事,勇猛刚俦,却不自知,不敬力道、不疏体道、不修气道,精气充盈却心室虚空,经脉不通,肌理不明,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妈的,能不能少废话。“嗷~”,猛虎在江大川的识海里突然咆哮一声,江大川觉得体内混热,像一针肾上腺素打进,脸色通红,有一阵阵滚烫的热流顺着小腹在全身乱窜。这头领见江大川刚才还萎靡不振,突然就朝气蓬勃,不知何故,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深吸一口气,双掌再次推出。江大川大喝一声,噔噔噔向前,左拳猛地捣出;“嘭”一声,江大川再次退了三步。“咦?”蒙面头领见江大川在重伤情况下还能接他双掌,大为吃惊。正要运气上前,却见江大川左手不停,“噗噗噗噗噗”,只把左臂弓弩全部射出,人却一拐,低身捞起正在发愣的小个子,转头就跑。头领和江大川对了一招后,觉得有一股热流顺着手掌,由中冲、内关、曲泽、天泉等穴位一路冲进体内,像一股岩浆顺着厥阴经脉涌进。头领大吃一惊,这阳刚之气霸道无比,正好克制他正在修炼的阴功,震开射来的弩箭,赶忙坐下运功抵抗。江大川抱着小个子急急向前冲,浑身热气蒸腾,胸口像要炸开一般,看到了前方梅心湖,再也支持不住;他心知自己常年在军中作战,和江湖上高手一比,差距太大,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只是没想到会经不起人家一个巴掌,这就离了个大谱。刚刚硬刚的地方距离卡哨也就两百多丈远,他是围着血迹追踪而来,本以为对方也是军中之人,毕竟江湖上的人谁没事跑到卡哨里去杀兵士啊。但,既然遇到了不能视而不见;打不过,只能跑。凭着一口气,江大川抱着怀里的小个子,堪堪飞奔到湖边。:()虎啸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