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扶着她坐了起来,将她的脸擦干净,又喂她喝了些水。
施施抱着锦被,杏眼里透着些恍惚,她轻声说道:“绿绮,点一个小灯吧。”
绿绮担忧地看向她,但没有多说,帮她点上灯后又坐在了她的身旁:“姑娘安心睡吧。”
小灯的光芒微弱,并不刺眼,却又能刚刚好将内室照亮,不至于完全浸在黑暗中。
施施阖上了眼,她的心神依然有些不宁,翻腾了许久才草草地睡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宫中便传出了九皇子薨逝的消息,因谢氏与张贤妃的关系特殊,方才早早就有内侍来报。
她从继母手中接过那张文书,仔细地看了又看。
明明是正正经经的馆阁体,她却好像一夜间变成了文盲,一个字也不看懂,一句话也看不进去。
“您节哀。”内侍面露不忍。
谢氏一族皆无情,连与谢氏没有半分血缘的雍王都漠然得厉害。
倒是这位大娘子十分有情,只可怜是个生母早逝的无宠姑娘。
施施的睫羽颤动,一滴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转瞬即逝地滴落在了地上。
皇子治丧的仪礼简略许多,次日的下午她便跟着继母入了宫。
太极殿空荡荡的,分明是三月的暖春,却仿佛始终有阴风在作祟。
施施穿着白色的孝服,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阵冷意。
这股阴寒如影随形地附着在每一座宫室中,到冬日时非要将地龙烧得极旺才能感受到温暖。
因张贤妃荣宠不衰,加之九皇子是皇帝的幺儿,所以才会违例停灵在此地。
棺椁中的九皇子双手交叠在一起,沉静地安眠,防腐蚀的香料散发着吊诡的香气,施施没由来地想起了东宫的那座金殿,她被囚禁了整整两年,所闻嗅到的正是这种气息。
她现今方才明白,原来那就是死亡的味道。
他的脸庞白净俊秀,年纪比她还要小。
从幼时他就体弱多病,但皇帝应当是很喜欢他的。
父亲厌恨张贤妃,亦厌恨九皇子。
施施见到他的时刻实际是比张贤妃还要少的,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能够描绘出他的面容。
他的眉眼有些像他的兄长,眼窝很深,正当她暗想他的眸色是深是浅时,他突然睁开了眼。
惊叫声此起彼伏,宫女紧紧地拽住了施施的胳膊,她却仍在想着——
竟然是浅色的。
可为什么会是浅色的
施施和一众命妇贵女被请到了偏殿里,宫人和内侍奉上热茶与点心,片刻后又有女官过来安抚她们。
她心中惴惴地捧着金杯,茶水滚烫,还冒着热气。
但这点热意不足以让她感到温暖。
施施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闪过方才的情景,因她方才站得最近,所以看得格外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