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据说要下好几天。”唐梓欣边说着边走向许三多,“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
“世界上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想什么?”
“也许吧。”许三多道,“有时候人很奇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唐梓欣坐到许三多的床边,许三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怎么庄重,忙不迭坐起身,唐却推了推他的肩膀,让他上半身再贴回床面。
打了好几次照面,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许三多,现在看来,个子不高,脸蛋普普通通,说话也不怎么机灵的一个年轻人,但总让人疑心他有一根顽骨撑着,和她见过的士兵们都不一样。
“我第一次见袁朗时,他年纪不大。”唐梓欣笑道,“当时环境真是乌泱泱乱糟糟的,我忘了打麻药,一刀下去,你猜怎么着……”
“他肯定叫了。”许三多很捧场。
“对了!”女人好像很开心,许三多也忍不住笑了,他自己都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渐渐的,女人收了笑,眼睛盯着许三多,后者觉察到有些不对:“嫂子?”
“你觉得,袁朗是个英雄吗?”唐梓欣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许三多当即怔了,想了想后说:“是。”
“我当时就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觉得,你知道吗,许三多,我一直在想,这么一个英雄,有这么不平凡的事业……”唐梓欣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愿意,我愿意牺牲一些什么,这是我人生中最有勇气的时刻。”
许三多听着听着,有些钦佩,英雄是一种荣誉,却也像是一种禁锢,隔着人眼和想象的英雄既单薄也厚重,许三多自觉不能像嫂子一样承担它,哪怕只是两个字而已。
“这算谈心吗?”
在对方点头后,他大声说:“是。”
“……你不用搞得像接受命令。”唐梓欣被他整的没状态了,“我又不是当兵的。”
“可是,你比我更像。”许三多凝视唐梓欣的眼睛,在那双美丽的飘浮的双眼露出疑惑时,他解释道,“你比我更像一个兵,尤其是听完刚刚你说的话以后。”
“是吗?”唐梓欣没怎么在意,她凑近了点,握住许三多的手臂,“三多,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很清楚,但是现实,和我们想象的并不相通,人也好,事情也罢,你明白吗?”
就像她对袁朗,怎么能说不是呢,至今,他、或者自己仍置身于迷雾。
许三多停了很久,眼神忽然变得很深,像是看到很远的地方去,唐梓欣发现自己第一次看不透他的情绪,许久之后,许三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嫂子。”
“你要赶快长大,不要依赖别人。”唐梓欣的低喃和许三多心底隐藏的某个声音合在一起,他感到心脏震动起来,鲜血在血管中电火花般窜动。
尽管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看着许三多发生细微变化的眼神,唐梓欣笑了,模模糊糊间,她闻到一种反叛的味道。
摸了摸许三多的脑袋,她心里渐渐生出一丝快意,不管袁朗对许三多如何关照,诚然袁朗统治坚固、无懈可击,可是你关照的对象是个男人,他甘心做你掌心里的一个乖孩子吗?
我不是嫉妒,唐梓欣告诉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报复而已。
“那么三多,都是个大人了,有没有考虑找个对象呢?”
“对象?”
此刻,袁朗的心情并不美妙,因为特殊任务,楚成峰的一些兵被抽调走了,计划被打乱了,他调整布置又花了两天,颇费功夫倒也罢了,作为自己拉来的盟军,楚成峰还在眼前窜,袁朗颇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幸而他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只能将火气按下,强行克制,等选拔赛结束再说。
压抑了情感的袁朗越发像台冷冰冰的机器,恨不得日夜都浸在工作里,活脱脱的一暴君,等盛着候选人的车轰隆隆驶来后,别说别人,连王冉都舒了一口气。
冯理和他的战友就挤在这闷罐子车里,随着节奏摇摇晃晃,他抱紧手里的枪,紧张又激动。
下车后,一个面无表情的军官喝道:“列队!”他身边跟着一些兵,均全副武装、目光如炬,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的杀气。
那位军官简短地讲了规则后,冯理和陈水生对视一眼,从他的话里,选拔赛的残酷揭开了帷幕。
与陈水生不同的是,冯理警戒之余,还有一点期待,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肃立的敌军们,在陌生的脸中认识出几张眼熟的,可是偏偏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张脸。
“你说几句?”
楚成峰讲完,侧头看向一边的袁朗,袁朗正抱肩靠在一辆车前,全副武装、脸带油彩,要不是嘴角叼着一根烟,候选士兵们还以为这也是一个劲敌,他松弛的肢体动作在一圈肃穆的士兵中有点格格不入,看上去不像参与围剿,至少王冉就觉得这家伙纯属在装逼。
被楚成峰点名后,袁朗挂上虚假的笑容,走到队列面前开了几句玩笑,成功挑起一众尖兵们的好胜心。
他的目光从队列中淡淡扫过,没在冯理面上着落,倒让冯理长出一口气,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看到袁朗。
尖锐的哨声冲破天际,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颤音,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一个字:赢。
赢了,拿到入场券,输了,灰溜溜回去……自从冯理站到这里,就没想过输。
面目
冯理面临着许三多一样的困境,天公不作美,距离目的地只剩一里时,骤起大风,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更不要提漫天的黄沙阻挡了视线,当然,往好处想,也延缓了敌人追击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