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默默无言地感到烟丝呛人的味道在肺部和喉咙处炸开,没瘾的人不怎么吸烟,却也偶尔为情绪而放纵一会儿,因此他对这味道既陌生又熟悉。
张扬突然开口:“昨天晚上,你背了我,谢谢你,许三多。”
“是吗,我没有看清,昨天太乱了。”
张扬想起昨晚自己睁开眼睛,看到雨水和灯光妖魔般在眼前闪着,直到许三多背上自己,他从眼皮间开的小缝中看了一会儿他的后脑勺,才因困倦而闭上。
张扬不是多话的人,他闷头猛抽,许三多只吸到一半,他就已经换了一根了。
“躺在那的,是我战友。”
“嗯。”
“他二十七,没成家,但有个女朋友。”
“嗯。”
也许当下的时刻,应该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但许三多想到同在台阶上的张扬,忽然明白了,如果一个人不想被打扰,自然有他的办法,当一个人对陌生人乃至敌人说话时,说明他再难以忍受胸口积攒的沉重。
许三多问:“下手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张扬把烟掐了:“死了。”
“好。”许三多也不看他,“该做的事做了,跟他告别时,不会抬不起头。”
张扬忽的一愣,他看向许三多模糊在烟雾中的侧脸,许三多后知后觉地扭过头,想到自己说的话、不断间起的脸上疼痛,竟也怔然了。
来了
到停尸间门前时,张扬的脚步不动了,眼前这扇白色泛黄的门如同旋涡一样,人盯久了要被卷进去,向来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张扬,竟然在一扇门前怯懦了。
他下意识看向许三多,许三多看他的眼里包容着一潭平静的水。
“那我走啦?”许三多轻轻说。
张扬点头。
于是许三多离开了,转身时被叫住:“许三多。”
身后传来张扬沙哑的声音:“我问你,一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的朋友不走?”
许三多晃了神,记忆轰然掀起巨浪,给大脑深处带来熟悉的触动。
走廊昏沉,唯有尽头处的小窗微亮,回神后,他盯着地上漏出的一小片天光,不回头道:“不可能的。”
张扬没言语,随后,许三多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许三多知道那是张扬踏出的第一步,很轻,除了自己无人知晓,但那也很重,不是吗?
他沿着走廊,行至中厅,最终走出那排低矮的小楼,把张扬和他的故事留在身后,就像把过去的自己留在身后。
这场连绵的雨带来一场寒意,让人忍不住缩脖子,今年的秋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些,许三多看着叶子被卷上天空,又卷回到地上,最终砸进墙根蕴的雨水里,终于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