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林不敢在师父家里睡得太晚,天还没亮他就偷偷地跑了出去,像个小偷一样从申钢住宅区溜出来,他看着漆黑的夜空都不知道应该要往哪里去。
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在街上溜达了半个小时就看见有人推着小车一个一个跑到了路边上,看着他们支起摊子,看着那油锅里的热油开始翻滚,看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不断从蒸锅上不断地冒出来,他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坐在桌子前等着第一锅包子第一锅油条的出炉!
“这么早啊!”那摊主明显是两口子,见到他来吃饭连忙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赶着上班!”
“您在哪高就?”
“申钢!”
“哎呦,那可是个好单位!”
“还可以吧!”
“您可过谦了!我们要是能在那种单位上班就不用累死累活这么早出来卖早点了!”
“那不一样,还是你们这种挣钱多一些,不然现在哪会有那么多人赶着要下海呢!”
“得,我们这种也叫下海啊哈哈,不过自己出来卖点东西肯定比熬在那半死不活的厂子里强!”
“哦?你们是哪个厂的?”
“市纺织厂!好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了!”
“哦!”
张春林倒是有听闻这个事情,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这种事不少见,很多国营的工厂因为经营不善一个个地都面临着巨大的问题。
当然,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所以要么拆散重组要么打包承包给私人企业,这些半死不活的企业往往也都能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但是作为底层的工人却是最悲惨的,他们失去了工龄,失去了生活来源,像面前这对夫妻能够早出来自己做点小生意的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宁愿熬死在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工厂里,等着国家来救济他们,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无比相信的国家面临的困难更多也更复杂,根本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所以蝼蚁始终是蝼蚁,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都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得到公平的安置,这个世界,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就像他自己,以前的他也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一员,所以那个时候他连谈论公平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他的际遇堪称是奇迹,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思考,因为他的出现,何尝不是剥夺了另外一个天才的努力?
如果没有他,那申钢就不招人了吗?
引进外资就不会进行了吗?
都不会!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站在他现在站着的位置处理好一切,所以,这个社会资源是有限的,人想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那所有的一切都得靠手段得来,张春林再次联想到林司跟他说过的那番关系与应酬的话,此时的他对于那番教诲又有了更深的领悟!
到了厂里忙忙碌碌地上了一早上班,中午的时候就被师父闫晓云叫去了办公室,原来那些德国人已经到了,马克特意打电话过来让他过去参加今天的欢迎会。
“师父你不去?”张春林看师父连衣服都没换就问了一句。
“不去了,都是那种场合,我一个女人在那里也不方便,你跟着刘总厂去吧,他的车子就在门口等着你了!”
“哦!”
张春林回宿舍换了一身应酬穿的衣服,走到厂门口的时候发现果然刘福明的车子在那里等着。
上了车,跟刘福明打了招呼,司机开着车一路往酒店驶去。
“听说你安排了个女人去那里上班啊?”刘福明看着张春林问道:“那女人跟你关系好么?”
“普通朋友!”张春林没想到这件事那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普通朋友?呵呵!我听说那女人长得蛮有姿色的,真是普通朋友?”
刘福明一脸好奇,那脸上酝酿着的色色的笑意让张春林明白这个误会真的很难解释清楚了。
“额……”
“好了好了,不用支支吾吾的了,反正都是你介绍过去的,我回头让人帮忙照顾一下!”
“那……谢谢刘总厂!”
“年轻人,很有本事么!呵呵!”
刘福明拍了拍张春林的肩膀,张春林也懒得解释了,既然他愿意帮忙,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那女人的事师父也知道,他没什么好怕的。
正常的欢迎仪式结束就轮到了舞会,张春林在舞会上跟那些德国人犹如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打成了一片,至于那个马克,显然早就把张春林当成了至交好友,不光跟他勾肩搭背,竟然还从德国给他带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一个包装精美的百利金钢笔,正儿八经的德国货!
刘福明心想,老子都没有的礼物,这小子竟然都混了一个,心中不由对他的能力愈发认可,那拉拢他的心思也更加浓厚了,他怎会知道张春林那是和马克在女人身上比出来的交情!
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会惊叹一下,难不成那些老外也有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的革命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