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寿一点就透,“您说他在您老跟前佯为恭谨,在外臣前又以刚直示人,是为了两面讨好,给自己将来留条后路?”
刘瑾似笑非笑道:“走一步看两步,哥儿你入仕以来顺风顺水惯了,还真该学学这班老臣未雨绸缪的心机本事!”
老太监不会连我也怀疑上了吧,丁寿急表忠心,“有公公您罩着,小子一心一意遵吩咐办差就是,何必没来由地胡思乱想!”
刘瑾轻叹口气,怅然道:“该想的事情你总该自己动动心思,咱家老了,还能给你遮挡几年啊!”
老太监语意萧索惆怅,丁寿笑着宽慰道:“公公老当益壮,长命百岁,小子在您身前还得奔走个三五十年呢。”
“你哥儿就是嘴巴甜,乱哄咱家高兴!”刘瑾开怀一笑,怅惘之色一扫而空,“你和那顾家丫头如何了?别成天和那些王八羔子斗心机,后宅子嗣的事也该多上些心!”
您一太监成天操心二爷生不生儿子,这不是狗拿耗子么!丁寿心中嘀咕,陪笑道:“这不回来后忙着武科殿试,还没见着她人呢!”
“诶,女儿家需要多花心思陪陪的,今儿准你半天假,去瞧瞧她吧。”
您老可真是操碎了闲心,问题那丫头家里还有个母老虎,大白天哪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丁寿只觉嘴里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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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寿才出刘府大门,就看见墙拐角处的常九离着老远冲他猛打手势招呼,莫名其妙地才走近,这位子颗掌班立即拉着他钻进了僻静小巷,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活像做贼。
“老常,有甚事直接说,别弄得爷和你一样跟耗子似的。”丁寿对常九这神秘兮兮的做派很是不满。
“谢天谢地,我的四爷诶,您老要是再不出来,小人可就真没辙啦!”常九见左右无人,终于停下脚步,一张嘴就倒起了苦水。
“有急事?那你直接进去寻我不就是了!”刘瑾府前虽多有请托关系不得其门的冠带朝臣,可常九出身东厂,与府内人多是熟识,没理由门子让他在外苦等啊。
“里面熟人太多,卑职不好露相。”常九苦着脸道。
“究竟什么事,连刘府里的人也要瞒着?”丁寿也好奇起来。
“按说这事有吃里扒外之嫌,本不该告诉您,可属下往日里没少蒙您老照拂,不通传您一声小的这良心难安,您老可千万莫要跟旁人说是从我这儿听到的消息啊!”
常九一通絮叨,就是不说正事,丁寿满心不耐,恼道:“你他娘到底说是不说!?”
“说!说!本就要跟您说的……”常九小脑袋一通乱点,凑着丁寿耳边一阵私语,听得丁寿眉头微攒,脸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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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钩赌坊内,人声鼎沸,一众赌徒吆五喝六,兴致高昂,赌得热火朝天。
“闪开,闪开。”一队尖帽白皮靴的东厂番役突然涌进了赌坊,迅速将赌场内的众人分隔包围了起来。
赌坊内虽有看场子的保镖打手,但见来的是官面人物,也都不敢妄动,至于寻常赌客,更不敢招惹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
巳颗掌班高林越众而出,如毒蛇般的阴冷目光缓缓扫视场内众人,吩咐道:“问清身份,一个都不要放过。”
众番子轰然应诺,众人见凶名昭著的东厂番役向自己逼近,纷纷惊慌失措,引得赌坊内一通喧哗骚乱。
“安静!”高林提气大喝,环视赌坊内噤若寒蝉的一干人等,冷笑道:“哪个不开眼的抗阻办差,就地处置!”
天下谁不晓得厂卫手段酷烈,这所谓“就地处置”,其中含义不言自明,在场众人不由心头叫苦,今日出门怎地没看黄历,撞上了这批凶神!
“我道是谁,原来是东厂的诸位老爷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后院得了通传的庞文宣,步履匆匆迎了出来。
都是四九城场面上的人物,彼此也有过数面之缘,庞文宣笑容可掬,“高掌班,里面请,让弟兄们也进去歇歇脚,容在下为各位摆酒赔情。”
庞文宣身为顾府总管,平日少不得与各方势力打点应酬,面上话说得漂亮,自然也不会让东厂众人进去仅只喝上几杯水酒了事,若是往常,高林或许真个就坡下驴,打个秋风捞点好处便回去交差,可惜,今时不同往常!
高林板着脸道:“公务在身,不得饮酒,承情了。”
对方拒人千里,庞文宣直觉来者不善,笑道:“不知是何公务,可有兄弟帮得上忙的地方?”
高林嗤的一声冷笑,“别说,还真有,刑部司狱司有个叫梁修的书吏,庞总管可识得此人?”
庞文宣眼珠一转,笑容如初,“可真是巧了,这人还是银钩赌坊的常客。”
“哦?庞总管替顾大爷掌管着偌大家业,在京城地面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怎么会对一个小吏赌客记忆尤深?”高林阴阳怪气道。
庞文宣面色如常,“没什么,只是这人比较古怪罢了。”
“何处古怪?”高林登时来了精神。
“梁修其人好赌,偏又十赌九输,积年累月下来欠了足有七八百两银子的赌债,也算是小号中的一位大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