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千金带来的下人们匆匆跑走了,只留杜预一个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站在原地。
眼角余光似是撇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身边走过去的老人,厉声问道:“薛管家,你看没看见英招去哪了!”
“哦,祝公子大婚快乐,老朽瞧见夫人,哦不二夫人,端着一些植物去了后院的一个厢房里。”
杜预忽地松了口气,刚刚看到人影不在的一瞬间,他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差点要被世界压成了碎片,现在听到管家的话,他才回过神来。
英招还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去。杜预刚松了口气,便听闻府邸门口传来尖细的喊声。
“工部尚书许大人送上天鹤祥云衔玉坠一对,东海千年血珊瑚一尊,蜀锦百匹。”
“京兆尹宋大人送上流纹金尊玉香炉一尊,汗血宝马两匹。”
…………
报礼官开始报礼了,来的好些都是杜预需要结交的权贵和前辈,年轻人顾不得去安抚英招了,匆匆赶到前门去迎接宾客。
之后的一段时间,前院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人们纷纷为杜预送上祝福,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看到无数人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模样,杜预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眼前这一幕,不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吗?
仆人在酒桌间忙碌不已,客人纷纷找到他攀谈,杜预觉得自己太忙了,他口中谈论的都是‘国家大事’,耽误不了一点,一丝时间都抽不出来,而英招照顾他这么多年了,应该能照顾好自己吧,想想也是,平时都是她照顾自己,她哪需要自己安慰。
好不容易等到夜幕升起,终于结束了杯酒应酬,杜预满身酒气的走向高悬红色灯笼的金屋,纵使志得意满,但他也从不忘记今天的大事,那里还有一位美娇娘等着他呢。
云朵慢慢飘曳着,露出了弯钩似的月亮。
后院的一个角落里,英招呆呆的坐在草地上,她坐在这里很久了,久到她心里盈满了委屈与悲伤。
轻轻抬手,一个火盆浮现在神女身前,里面盛满了红色的鲜艳衣服,摆在最上面的,赫然是她与杜预成亲时穿的大红喜服。
英招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上面浮现一抹微小的火苗,她犹豫了好久,终是狠下心,痛苦的闭上眼,将火苗引向那华美的衣服。
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过神女白皙的面颊,坠入火盆当中,那火焰燃烧的更剧烈了。
只有正妻才能穿象征身份地位大红衣袍,妾是不能的,在人世间生活了这么多年,英招其实什么都懂。
那天晚上,神女在这黑色灰烬旁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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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翁婿的身份保障,杜预在官场中更是如鱼得水了,中秋佳节,应丈人相邀,他去参加了一场相府举办的诗会。
年轻人信心满满,他读过的诗词历历在目,更有一闻千悟的天赋,何愁做不出惊艳四座的诗词,可当轮到他做赋的时候,他却徒劳的发现,他仍记得以前看过的诗词,但一闻千悟的天赋已经消失了,仓促之下,他做的诗词平平淡淡,远比不上他人。
但他是丞相府的女婿,他的诗词依然被评为这场诗会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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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很快就被杜预抛在了脑后,他现在是丞相眼中真真正正的自己人,因此受到了不遗余力的栽培,权利的欲望简直冲昏了他的头脑,以往不敢想的,想不到的,现在通通是他的!
回到府邸的书房,杜预匆匆起草上谏皇帝废弃海运粮食,改为漕运的谏书,这是他与丞相合计好的,对相党大大有力的计划。
书房的门轻轻开了,一位美貌女子轻轻的走进来,将托盘上的清茶放到丈夫面前。
“预哥哥尝尝这个,这茶是我从父亲那里偷来的,可稀有了,他平时藏着掖着从来不招待客人,你快喝一口尝尝。”昔日的相府千金坐在杜预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他。
杜预闻言,从案牍中抬头,轻饮一口,又是几分赞许。
相府千金眉眼弯弯,笑成了月牙。
隔着一道门,英招能够清晰的感应到房间里的欢声笑语,她低下头,手中的茶水是她记忆中杜郎挑灯夜读时最喜欢的那种,可跟现在相府千金偷来的茶相比,却是差远了。
神女默默回到了自己房间,她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三人都无比尴尬,她不想让杜郎难做。
虽然平常偶遇,相府的千金对她还算客气,但眼神中的尴尬,不屑与嫉妒是藏不住的,这让她对这个府邸愈发陌生。
原本这是只属于她和杜郎两个人的小窝,但这个小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住进了第三个人,这还是她和他的家吗。
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静,府中大部分的房间灯火已熄,包括她以前的房间。
英招回眸看向书房的方向,那里仍然灯火通明,只是与过往不同的是,皮肤不再光滑,眉眼不再锋锐的年轻人趴在未写完的案牍上,已然熟睡。
拿起毯子,英招走入了已经变得陌生的书房,将其轻柔的搭在杜预的肩上,又从小盒中取出一粒香丸点入香炉,这是安眠静心的功效。
将烛灯吹灭,神女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年轻人的对面,于黑暗中柔柔的看着他,为他截去泛白的发丝,在心中重新雕刻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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