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可皇宫里的政事殿里依然灯火通明,也不知过了多久,赢虔终于疲惫的靠在了身后的檀木椅上,他微微扬起头,身边的侍者立刻会意的走了过来,为他轻轻揉压着脑后的穴位。
在他身前,所有积压的奏疏都已经打完了批注,可唯独剩下一封被拆开了火漆的书信搁在上面。
“陛下亲启,镇北将军褚雄虎上任后,确实严格按照陛下的吩咐,瓦解万家的军队派系,改统军制,边军屯营,但同时,也在暗中收取贿赂,与那些大商人相互勾结,抬高物价,上任期年,虽在军中多有建树,但燕山城中多怨民,多荒民,长久之下恐生变数……”
无名无姓,但却能准确的送入宫中,这也只有大秦秘密机构黑冰台的手段了。
“这该死的褚熊虎!”赢虔突然呵骂道,他的身体因为咬牙切齿而微微前倾,鼻子重重喷了股粗气,大袖一揽,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扔了出去。
“砰!”
身后的侍者吓了一大跳,但又不敢惊扰此刻怒气冲冲的陛下,大气也不敢喘,只能稳住颤抖的手,继续在那有些苍老的皮肤上按压着。
“真他娘的掉进钱眼子里了。”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身着龙服的男人闭上了嘴,他皱紧了眉头,目光望向了北边,望向了殿门口那片幽深的夜色。
笃笃笃,骨节粗大的手指正心烦意乱的敲着身前那华美的木桌。
这急促的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惹得皇帝身后的年轻侍者满脸的恐惧,她害怕皇帝的怒火无处发泄,因而最后将她烧成了灰烬。
她想起了刚进宫置办手续时,尚服局的一位长者对她施与的怜悯目光。
“皇帝的侍从是吧,不用告诉我你的衣服尺度,这儿这么多件,一定有适合你的。”
她带着她走进一个房间,上面挂满了精致的宫服,在颤栗的目光里,每一件衣服,都代表着一道,甚至不止一道的灵魂香消玉殒。
“去把王安给我叫进来!”
想了一会儿,赢虔突然低声对左右喝道。
“啊……啊?是,陛下。”
侍者回过神,强压着逃离皇帝身边的冲动,保持着优美的仪态离去,只是脚底像踏着风,走的飞快。
赢虔的目光重新看向了书信,火气在心中翻涌,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书信仿佛在一旁的火光中立起来了,其上粗劣的文字竟仿佛在对他张牙舞爪的咆哮一般。
“孤要杀他的头!”
两鬓斑白的皇帝怒喝道。
“陛下!”嘶哑的声音故意带着些惶恐,佝偻身子的老太监快步走了进来,他捡起了地上的砚台,迎向了暴怒中的皇帝。
赢虔抚着胸口,看着那张熟悉的老脸,怒火稍微平静了些。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此刻的大殿内就只剩下君臣二人了,赢虔也没有顾及什么泄密的情况,他猛地站起身来,在桌子前来回踱步,“这才一年?燕山就有混乱的迹象,受贿,包庇,褚熊虎就是拿这个来回报孤的?”
“褚雄虎啊褚雄虎,孤把你派过去就是看中了你的忠心,这倒好,你他娘的除了对老子忠心耿耿其他狗屁不是!”
“要不是怕万家掌了北关的兵权太久割据一方,孤就不该把万舜英召回来,废物东西,这下好了,难不成还要孤再把万舜英派过去?”
赢虔一脚踹翻了案几,恶狠狠的盯着它,仿佛他就是那个当初在殿上的一脸憨厚,虎背熊腰的猛将。
“陛下,可万舜英不是去年已经许给了安乐王吗,就算换人驻扎燕山,也万万不可让王妃前去啊。”
王安佝偻着身子,诚恳道。
“孤明白啊,可朝中熟悉北关军务的也不多,让这褚雄虎一个人安稳的呆在燕山也不行,也罢,那也只能提拔一些燕山当地府郡的有才之士去制衡他了。”
赢虔发完了火,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甘心的看着那张书信,那是黑冰台寄过来的信件,上面尽数写了褚雄虎这段时间所干的事情。
“改日你去安乐王府,问问万舜英,哦不,王妃,看看她对治理北关有什么推荐的人。”
“可陛下,您不是要铲除万家对燕山一带的万家势力吗,又为何会……”
“王安啊王安,孤只说让万舜英推荐又用之人,又何时说要任用了?”
“到时候她说的那些人,孤,一个都不会用,孤就不信,燕山除了万家的人,就没有可用的人才了。”
赢虔将信书伸进了炭盆,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吞噬着这封万里之遥的信件,只觉得最近的政事,烦心事太多。
“对了王安,你去后宫……”
“老奴先去觐见了皇后陛下,再去跟那个都铎女人说明了情况,一切都很顺利,就是那都铎女人一开始有些嘴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