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说,重云身形却未动,咬牙犹豫片刻,低低说了句:“刺客人数众多,又尚未脱险,就让属下守着公子吧。”
他继而拧眉望向裴璋受伤的手臂,神色愈发难看,“这句话属下本不该说,只是湖中情势混乱,她这般摔下去,只怕……”
“莫要多言,”裴璋眸光微沉,侧目扫了他一眼,“去吧。”
阮窈擅于凫水,他是知晓的。
且她方才的神情……绝非是等死之意。
倘若是要赴死,她绝不会,也不该放开他的手。
即便是死,她也合该死在他的掌中,而非就此坠于阴冷的湖底。
裴璋冷静地想着,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愈发显得苍白。
*
落入湖中的那一刻,阮窈的耳旁彻底安静了,只听得见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划动双臂,使劲蹬着腿,依循直觉游出一段后,才小心翼翼将头浮出水面换气。
湖面上乱作一团,画舫的罗帐被火舌所吞噬,继而轰然倒塌,她鼻尖近乎闻见了焦枯的浓烟味。
她不再多看,匆忙辨了辨方向,重又俯身朝着相反的湖岸游去。
夜色中的湖面一片暗沉,岸边肉眼瞧着不算太远,真靠双腿游起来却好似远在天边。
察觉到身后有巡船在追她时,阮窈下意识便要往水中潜,直至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喊,她才迟疑地停下。
划船的侍从伸手拉她上船,而重云竟也在船上。
“你怎么在这儿?”阮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样声势浩大的刺杀,总不可能是为了她,重云此时应当守在裴璋身边才对。
他脸色一贯的冷,言简意赅说道:“公子让我来寻你。”
阮窈心中从迷茫到恍然,随后低头掩饰住唇畔略带嘲讽的笑。
若说裴璋先前的言行尚不足够令她确认某些事,那么今夜自己坠下湖前的那一瞬,他不复沉静的眼,分明在无声地昭示着他的确对她上了心。
若换作平时,她自当窃喜,只因这本就是她一直期盼的事。
任她再微末,总归也有着女儿家的虚荣心,诱得像裴璋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对自己起意,怎能不令人雀跃。
只是两人闹成这番模样,她眼下又筋疲力尽,脚也不知在水下踢到了什么,一时半会实在高兴不起来,神色怏怏地在船上蜷缩成一团。
下船之后,重云瞧出阮窈脚上的伤,低声说了句得罪,便抱起她赶路。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林间的山洞。
重云将她送到,又向裴璋小声复命后,转身去了外头守着。
裴璋倚着山壁而坐,面色沉着自若,唯有臂上染着几朵深红色的血花,脸上也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眼眸正沉沉看向她。
阮窈并不太想承认,然而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便不由自主略松口气,一直紧悬的心也落下了些许。
她的身体几乎习惯性地就想向他示弱撒娇,可下一秒便想到两人不久前的相持不下,顿觉氛围有几分不自在。
于是她自顾自坐下,刚摸了摸缠在腕上的玉佩,便觉身上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