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十四还是跪在地上,眼眶红红,事无巨细的讲述着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房间里很安静,夏侯谨听得认真,她也注意到每次漆十四一提起自家小姐时满脸的欣慰和自豪,说起陈鹤安他又会紧紧皱起眉,无不在透露着自己的憎恶,但漆十四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夏侯谨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对陈鹤安意见这么大。
毕晨也是急了,问他:“不是,这就完了?不是还有方穆吗?”
漆十四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方穆老板是在陈鹤安走后的第四个年头跟我家小姐结识的,他本是京都人士,来河县谈生意的时候对小姐一见钟情,当时方老板也是名茶商,自然而然也就免不了经常会同我家小姐见面,两人熟了之后,小姐也渐渐被方老板斯文儒雅和交流生意时侃侃而谈的气质所吸引。”
毕晨一听到这句,整个人都惊了:“照你前面说的,你家小姐不是喜欢陈鹤安吗?怎么陈鹤安一走又喜欢上了方穆?”
漆十四闻言徒然一怔,心道你从哪里听到我说我家小姐喜欢陈鹤安了,你自己臆想的吧。
碍于面前人的身份,他也就只能哼哼两声,反驳道:“我家小姐怎么会喜欢他?”
毕晨一下子噤了声,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句,不再讲话,重新认真听故事。
其余三人坐在一边皆是默声笑笑。
漆十四揉了揉几乎酸涩的鼻子,道:“方老板以自己的家业为聘求娶我家小姐,小姐跟老爷被他的真诚所打动,便应了下来,按我们大黎的律法,男子娶了女子是要一直生活在女方家庭里的,但在成婚两年后,小姐跟方老板为做生意再次来到京都,并在这里定居下来,我也是这时才得与小姐重逢。”
说到这里,夏侯谨打断他:“你与元素锦重逢?”
漆十四解释道:“我是小姐与方老板成婚后来到京都的,也就是三年前,我的卖身契终止在小姐成婚的那一日,小姐给了我很多的盘缠,我便兜兜转转来了这里。”
漆十四离开元家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元素锦更是舍不得他,两人自幼时相识,漆十四便一直陪在她身边,突然离去让两人都难以接受,好在后来漆十四给元素锦写信道明一切都好,她这才放下了心。
至于漆十四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年里成为宣乐坊老鸨的,这还得从三年前他来到京都的第一天说起。
那是一个雨夜,大雨泼如幕,空气又闷又冷,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撑着油纸伞,走在稀疏的人群中,肩上的行囊被雨水打湿,正想去找个客栈休息一晚的,却在经过一条巷子时,看到一人浑身是血,躺在雨中被大雨冲刷。
他居然在这一瞬想到,如果是他家小姐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跑过去,喊醒那人,然后给他打着伞,帮他处理身上的肮脏污秽,最后微微一笑问一句“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在他心里他家小姐就是这般善良。
不知是不是元素锦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他是这样想的,也鬼使神差的这样做了,他过去将那人缓缓扶起,油纸伞刚好可以遮挡住两人的头部,那人嘴唇发青,毫无生机,他拍着那人的脸摇了摇他的脑袋,反复几次,那人才悠悠转醒。
那人哑着嗓音问:“你是谁?”
漆十四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会这副模样躺在这里?”
那人不答。
漆十四道:“你先慢慢起来吧,我看前面有个客栈,先进去吧。”
那人低声说了句“多谢”,便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到了客栈,那人倒头往床上一跌,再次昏睡了过去。
漆十四觉得自己可能是闲的发慌,竟耐心地清理了那人身上的血迹,用热水给他擦干净了脸,接着又将毛巾敷在了他的额头上。做完一切后,他累得瘫坐在桌前,走了一天的路,本来有够累的,这一会更是直接累得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那人早已没了身影,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一个橙黄的玉佩给他,他顺着字条上写的找到了一个名叫宣乐坊的地方,宣乐坊的老鸨在看到那玉佩的那一刻,立即将宣乐坊给他让了出来,于是漆十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宣乐坊的又一任老鸨。
他对经营宣乐坊没有兴趣,但起码可以在京都落足,也不用再操心会四处漂泊,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迄今为止,漆十四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天雨夜的那个人,他是什么身份,为何会把宣乐坊给自己,这一切都成了一个谜,三年来,日子过得平平淡淡,顺风顺水,他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淡忘了,在此期间,他遇到了算不上老旧识的老旧识——陈鹤安。
最初漆十四并未在京都听过有陈鹤安这个人,可是不到三个月,这人名声大涨,短短三个月,陈鹤安成了京都第一富商,从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京都不大,他也就避不开偶尔与陈鹤安碰面,他当时真想跑过去,借着旧交情这点去问一问陈鹤安,他是如何做到突然间变得这么有钱的。
可是他发现,陈鹤安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陈鹤安总是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万事小心翼翼,也总是沉默寡言,如今却与那时大相径庭,眸光中透露出来的是狠戾与狡猾,看到人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至于他不敢再近身,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要他碰到陈鹤安,点个头就算过去了,没有多大的交际。
一切的变故是一年前,方穆和元素锦来到京都,他们刚来的第一天,就与漆十四见了面,漆十四简直喜极而泣,恨不得在一天里就将自己的奇遇告诉元素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