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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那是一个穿着花里胡哨长袍子的人，身下骑着一头雪白的野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走得优哉游哉，闲庭信步一般。一晃眼间，一人一兽就走到了面前，那人倚在野兽的头上，用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望过来，双目狭长上挑，璀璨如星。&ldo;我说师父怎么偷偷摸摸溜下山，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原来是带了个小师妹过来。&rdo;他语调悠闲地开着玩笑，半点也找不到对师尊的畏惧。芳准眉头微微一皱，神色中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淡道：&ldo;凤仪，怎么把雪狻猊牵出来了？&rdo;凤仪拍了拍雪狻猊的脑袋，它欢喜得摇头晃脑，大爪子讨好地一个劲往芳准身上拍，看起来倒像一只大猫。&ldo;师父出门了，师兄也跑了出去，这孩子身边没人就要哭，我见它可怜，便带它出来接师父和小师妹啊。&rdo;芳准闻言，抬手摸了摸雪狻猊的脑袋。&ldo;过来，见过你的师妹，她叫胡砂。&rdo;他把胡砂往前一推，&ldo;叫&lso;二师兄&rso;。&rdo;胡砂鼻子和脸都被冻得红彤彤的，因方才掉进雪坑里，所以浑身都狼狈得紧，一听这是师兄，她赶紧拱手行礼：&ldo;胡砂见过二师兄……&rdo;话没说完，身上那条灰扑扑的裙子却掉了下来，原来她刚才那一摔，把腰带给摔断了。&ldo;啊！&rdo;她顿时尖叫起来，急忙抬手抓住裙子，一时间只觉丢人至极，恨不得立即扑进雪坑里永远别出来。这下完了，她的脸都丢没了。她臊得慌，连头都不敢抬，压根不敢看对面两人的反应。凤仪跳下雪狻猊的背，咯吱咯吱踩着雪走过来，抬手便将身上华丽丽的大花袍子盖在她肩头。&ldo;这里天寒地冻的，小师妹要保重，可别生病了。&rdo;他拍拍她的肩膀，笑得眼睛弯弯，像两个月牙。胡砂诺诺地点头，耳根那里一片火辣，烫得厉害。芳准低声道：&ldo;凤狄去了什么地方？&rdo;凤仪摇了摇头：&ldo;我不知道。今天武曲部的人来了好几趟，都是找他谈来年各大演武堂分配的事情，师兄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都没回。&rdo;芳准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忽听远方山头传来一阵阵当当的钟声，三长三短，他说道：&ldo;也罢，想必是掌门师尊召集众人商谈仙法大会的事，我得去一趟。凤仪，你带胡砂回去，把清远的规矩与她说说。凤狄若是回来了，让他到毓华殿找我。&rdo;说罢，袖袍微微一动，眨眼就消失了。凤仪答了个&ldo;是&rdo;，回头朝胡砂微微一笑：&ldo;过来吧，小师妹。我让雪狻猊载你回去，这样就不冷了。&rdo;他拍了拍雪狻猊的背，这只灵兽大约很不满意，碧蓝色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瞪着胡砂，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胡砂退了两步，连连摆手：&ldo;不……不用了……我走……走过去就行！&rdo;&ldo;怕什么，它不会咬你！&rdo;凤仪直接伸手抄过她腋下，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丢在雪狻猊背上。它立即有了反应，使劲把脑袋别过来，继续用恶巴巴的眼神杀戮她，前爪还不安分地在地上刨抓着，坚硬的冰面被它抓得嗞嗞响，裂了开来。胡砂顿时感到一阵腿软，飞快跳了下来：&ldo;我想我还是自己走比较好。&rdo;凤仪拍了拍雪狻猊的脑袋，奇道：&ldo;有意思，以前也不见你对其他人那么反感，莫非因为小师妹是个女的？你连嫉妒都学会了呀。&rdo;雪狻猊一脸被戳破罩门的尴尬，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就范，顺便还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地瞥了胡砂一眼。凤仪笑道：&ldo;抱歉了，小师妹，这只雪狻猊是母的，年纪还小，被咱们给宠坏了。&rdo;胡砂刚要摇头说不介意，忽听他又道：&ldo;那只好这样走了，失礼。&rdo;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又被他拖上了雪狻猊的背，这只灵兽还没来得及抗议，他也施施然跳了上来，斜着身体撑在它脊背上，用手拍了拍：&ldo;走啦，小乖，再闹脾气，我们可不喜欢你了。&rdo;它从鼻子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不甘不愿地撒开四爪在冰面上奔跑起来，又快又稳。凤仪歪着上身，懒洋洋地用手指去玩它背上柔软的长毛，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ldo;小师妹是哪里人？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会上清远来拜师？&rdo;胡砂因他靠自己特别近，胸膛好像随时都会贴上自己的背，不由感到无比的尴尬，奈何又不敢动，只得小声道：&ldo;我……是嘉兴人，二师兄或许没听过这地方……我来清远也是……因缘巧合。&rdo;背后的那个身躯突然僵了一下，他喃喃道：&ldo;嘉兴？你是从嘉兴来的？你怎么……&rdo;胡砂奇道：&ldo;二师兄知道嘉兴？&rdo;过了良久，他突然撑起身体，语调还是那么懒洋洋：&ldo;没听过，所以觉得奇怪。&rdo;胡砂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离得近了，只觉他双眸漆黑如夜，面容实在是漂亮得很。又想起身上披的外衣也是他的，这件花里胡哨的大袍子若穿在其他人身上，只会显得傻帽，在他身上却是风骚又优雅。肩上突然一暖，是他的手扶了上来，胡砂浑身微微一震，只听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和暖的吐息：&ldo;要跳了，别动。&rdo;雪狻猊一跃而起，足跳了有十几丈高，轻轻巧巧地落在湖中小岛上，风雪一下将两人的衣服吹得鼓胀起来，他衣裳间隐约带着说不明的幽香，手臂紧紧卡在她腰上，胡砂的脸红得像桃花一般。彼时他骑着雪狻猊，花衣乌发，神态悠闲，踏雪款款而来的景象，竟像一幅画，在脑海里来回旋转，忘都忘不掉。几株青竹，数间草屋‐这就是胡砂看到的芷烟斋，与她想象中的那些富丽堂皇、非人间所有的仙人居所完全不同，倒更像是普通农家小院，好像随时都能从里面跑出几只鸡鸭似的。岛上不分寒暑，温暖如春，与外面风雪环肆的严寒完全不同。竹林里偶尔有异样的声响，飞出来的也不是寻常的喜鹊乌鸦，而是五彩缤纷的凤凰鸾鸟。屋前青竹丛丛，屋后种着几畦杏花，显得分外平安喜乐。到了自家地盘，一路憋气过来的雪狻猊总算找到了报复机会，身子一抖，胡砂&ldo;扑通&rdo;一声摔在了地上。它从鼻子里哼出气，不屑地瞥她一眼，摇着尾巴走开了。&ldo;它……好像不太喜欢我。&rdo;胡砂干笑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先把断了的腰带结好，确定裙子再也不会掉下来，然后赶紧将身上披的大袍子脱下来，一丝不苟地把上面的尘土拍个干净，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还给凤仪。&ldo;雪狻猊性子高傲，若非能让它折服的人，它对谁都是这副模样。&rdo;凤仪接过大袍，随意搭在肩膀上，看着那只雪白的灵兽一会儿跳上房顶，一会儿在地上打滚，最后欢欢喜喜地跑过来，邀功似的用脑袋在他胸口一个劲蹭着。真像一只狗！胡砂偷偷抹了一把汗。&ldo;好了，我带你去房间吧。&rdo;凤仪朝她招招手，一路分花拂柳，绕过杏花林，后面又是并排几间房屋，却是用青石搭建而成。门上没有锁，他直接推开正中间那屋子的门，里面桌椅床具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装饰一概都没有，连床褥都是极素的莲青色。&ldo;小师妹以后就住这里，我和凤狄师兄分别住你隔壁，若有什么需要，不用客气，敲门就可以了。&rdo;他说完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她懒懒一笑，&ldo;对了，师父让我给你讲些清远的规矩，不过那太麻烦，规矩什么的，混的日子长了，自己就明白。只两条你要记得，每日点卯去顶峰若言堂听讲，见到那些师叔伯祖什么的，态度要谦卑，其他也没什么重要的。&rdo;胡砂连连点头，脖子都快点掉了，凤仪见她一声不吭，什么都不问，倒也觉得新奇，笑道：&ldo;怎样？是不是有些失望？这里和凡人想象中的仙山富丽完全不同。&rdo;胡砂一直在点头，这会儿又赶紧忙不迭地摇头，差点抽筋：&ldo;没……没有！就这样挺好！&rdo;如果真是那种气派到不行的仙宫大殿，她反而会难受吧。&ldo;这里……感觉像……像家。&rdo;她有些羞赧地笑。家？凤仪眉头微微一跳，未置可否。&ldo;明天点卯去若言堂，你这身衣服可不行。&rdo;他略有些不屑地用眼角扫过她灰扑扑的裙角，她一身都是灰不溜秋的，像只麻雀，&ldo;换个大方点的。&rdo;胡砂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裹，淡笑：&ldo;不用了，我的衣服都是这样的。上山修行也不是比谁穿得好看，仙人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怪我吧。&rdo;&ldo;随你高兴吧。&rdo;凤仪懒洋洋地推门走了出去，忽然又道，&ldo;对了，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辟谷，五谷杂粮对修行没什么益处。你若是肚子饿，岛上可没半点东西能给你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