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倒吸一口冷气,面上血色廖无,心中深凛。原来铺垫这么久,在这候着他呢。
这这这无懈可击的探囊取物,却败在了看似最易于玩弄于股掌间的女子手上,适得其反,暴露了自己,还折了李汉光和萧庭之两员大将,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思急转,他一息回神,只得亡羊补牢,惭愧出声。
“李汉光与萧庭之胆大包天,为了保住一言九鼎,仗势欺人的位子加害苏大人等人,甚至波及太子殿下,实在是不知好歹。在下愿替苏大人上书一封,沉冤昭雪,以昭告天下,不使怀瑾握瑜者,蒙尘。”
他深深一敛衽,面色微白,却服服帖帖地向我见礼。
我冷笑一声,挥起袖子,狠狠砸在沈观脸上,狠狠斥责,他却不敢动弹,谦卑至极。
“可是萧遥也是光风霁月之人,却含恨而终,你们,又如何弥补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目色沉沦,良久执礼,瓮声瓮气。
“下官失职,教奸人残害了百姓,伤了风化。下官这就提笔千言,使萧遥以士人礼节下葬,追赠名分。待下官写就,苏大人尽管过目斧正。”
我微微一笑,却声若棱角,寒气肆虐。
“不过如此。”
继而转身离去,不愿再多看这伪善者一眼。却不见沈观幽幽抬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嘴唇开合,说的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苏,大,人。
是肯定句的语气。
爱不知从何起,一如深海
虽然险险洗脱了谋逆的罪名,众位全无干系,食朝廷俸禄的大人们以客观而理智的目光将我们双方打量,不置一词。但毕竟,理亏在我们,实则有理难说。那本引蛇出洞的账册必然已经销毁,空口无凭,我若跳出来指认,反而存了心虚之嫌,狗急跳墙。
斟酌之下,或是在雁行官员商议敲定,将我们一行人全部遣返京城,教陛下凭断。那么,我们的下场,全在圣意几何了。张乔延此举,实在声东击西,看似是要给我颜色,实则隔山打牛,要的是触及陛下最敏感的逆鳞,皇权无上,无人可染指,只可远观。
此一着,虽未板上钉钉地使张怀民背上居心叵测的声名,却无可置疑的是,不坐实,却再难不令生性多疑的圣上疑神疑鬼,可谓事半功倍,未挑拨,却离间,实在老道,亦过于漂亮。也许,他打不过我,但是他确实在权谋之术上,直至今日,将我玩得团团转。
我反复咂摸,郁郁不乐,沉沉叹息。不承想,时刻想为张怀民掰回一局的我,还是操之过急了,反被将了一军。
见我愁眉不展,一旁的宋睿辰不露声色地意欲靠近询问,不料一道玄色身影抢步上前,粲然一笑。
“卿为何忧虑?”
宋睿辰跨出的步子不是滋味地缩回,颓然一笑,背向而立,不见面容。我努力朝张怀民笑了笑,却艰涩极了,说不出的惆怅。
“怀民,你说,我是不是从头开始,就是错的?”
张怀民微微张开唇,不解却温柔敦厚道。
“卿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呢?”
我自责之情溢于言表,痛心疾首,顿足捶胸,晦涩的眼底翻起波浪,循环往复,是一幕幕往事,深沉而痛彻。
“如果我不插手,是不是战争可以避免,张乔延不会煽风点火,以两国安定为筹码,无数无辜之人枉死。多少个家庭一夜失去了父亲,儿子,丈夫。偏将前一日还于我信誓旦旦要成为我这样造福于民,嫉恶如仇之人,荡平不公,为国挣得荣光。可下一晚,我们便是天人两隔。他至死保全之人,是个带来无妄之灾的祸端,是众人不容的异端,是东宫的走狗,是太子的爪牙,是……”
张怀民眼眸深邃,一时无话,良久堪堪,柔声细语。
“卿有答案,不是吗?”
我狠狠愣住,执着而倔强地望向他,却起起落落,于原地逡巡,寻不到出口。
他微微一笑,背手道,身姿卓越,眉眼镌刻,多一笔冗长,少一笔美中不足。
“卿还是,着了那些个无耻之人的道。”
我浑身一振,聚精会神,垂着目光。人名就那样死沉沉地压在我的脊背上,喘不过气,直不起腰。他却并不一针见血,而是慢条斯理地兜起了圈子,脚步轻轻,话语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