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小仁弱,但这最好是你最后一次哭了。”
萧梓林甚至不敢去问缘由,只能闷声答应,扶着他慢慢走出草庐。
司马寒山抬手遮了下阳光,之后迈出门槛。
这间草庐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位于杏子林中一座小丘之巅。他抬眼北望,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忽道:“清恒,你看到了什么?”
萧梓林也向北看去,答道:“皇城。”
“不错,是皇城。”
司马寒山神情萧索。
“我三十三岁时,也可能是三十四、五吧,记不太清了,那时我随太祖攻蜀战吴,当真是意气风发。五十岁时我辅佐武帝立国。”
“从灭吴一统到八王之乱,从愍帝迁都到衣冠南渡,从洛阳到长安再到建康,成汉起义、刘渊谋反、五胡乱华,司马氏的每一寸江山,每一件要事,都有我的参与。我曾以为会一直如此,一直守护着司马家的基业。”
萧梓林喉咙滚动,强忍住泪水。
“师尊。”
“嗯。”
“你知道为师为何可以无视阳寿所限,一直活于世间?”
“师尊圣手回春,冥君也收不走你。”
司马寒山笑了,笑容却大有疲惫之色。
“为师那三支香不敬天地,不敬三清,敬的乃是地府幽冥。”
萧梓林是司马寒山最得意的弟子,却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样的事情。
“地府收人则不受香,受香才表明那人可救,救与不救端看他们想不想要那人的魂。这是为师与地府之间微妙的人情约定,所以我才可得不死。”
“这次,是我先违约了。”
“南因她……”
司马寒山道:“先听我说。这终非长久之计,这些年为师最重视的莫过于找人接班,你师姐被元冲子拐走,唉,罢了不说了。你是为师最看重之人,但你过于仁厚,做名医尚可,做宗主做名臣则稍显软弱。”
萧梓林惭愧低头。
他继续道:“那日香烟四溢,说明玉娇客本是不该活之人。但那个人来了。”
“让烟气不散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为师那三支香背后,是整个幽冥!我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但我知道送了这份人情,日后不管你有何难处,他二人都会竭力相助。那为师就可以放心将杏林宗交给你了。”
萧梓林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跪了下来抱住司马寒山的腿道:“徒儿无能,但愿意将自己的阳寿尽数让给师尊。”
司马寒山枯硬的手抚上他的脸,说道:“不必,现在这样很好。”
“从前总有人说为师年纪大、心眼小,如今时日无多,反倒将许多事都看开了。是啊,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他浑浊的眼又向建康望去。
“你看这皇城,从前我只看到那是人间至高所在,帝道寄身之处,可此时此刻,我才看到了千门柳,看到了上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