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亦有些出乎时礼和顾寻影的意料。他们生出了一种错觉,安王平易近人。楚默离没看封常,仍旧盯着水乔幽的眼睛,继续问道:“既如此,为何救他?”封常同样想知道这个答案,目光不自觉转向她。水乔幽视线未动,这一次回答却慢了下来。楚默离又道:“你救他,就是在与安王府为敌,与整个青国为敌。后果,你可知晓?”他语气听上去没有威胁之意,更像是循循善诱的劝诫。水乔幽这次反应跟上了,回答及时,“大概知晓。”回答此话时,她声音平缓,神情平和。这很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知晓。楚默离没觉意外,重复了上一个问题,“既然知晓,为何救他?”水乔幽回答再次慢了下来。楚默离不再出声,耐心等着她。一息过后,水乔幽作出解释,“在下无意与安王府为敌,救他,只因他于我,有一饭之恩。”一饭之恩。她所说原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想过很多种理由的封常,自己都没想过,他救他,竟是如此!他没有这种印象,勉强要算,则是他进安王府之前,在街上遇到她,给了她一个馒头。她说的,难不成就是那日那个馒头?水乔幽没有任何的夸张情绪,让人不好质疑她话语的真实性。须臾过后,楚默离问道:“仅是如此?”水乔幽没做犹豫,“是。”“现在呢?”楚默离的性子似是很好,扫过她染血的衣服,声音不急不缓,“你仍决定帮他?”水乔幽静默未语。楚默离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回答。他觉得很有意思,她还真的和之前一样。他这才瞧向封常,告知她,“今日,你若让开,你可以活下来。”他视线转回到水乔幽身上,“或者,他走,你死。”他的语气如旧,决定他人生死的话语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是在说今日是晴是雨。水乔幽听出来了,他是在还她那日相救之恩。一命换一命。水乔幽不认为那日随手之劳,乃是恩情。他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她若不帮忙,他也不一定会死。还有,翌日他走时留下不少银钱,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那笔银钱,很是有用。她于他假若有恩,他那日也已还清。此时,她没有怀疑他的诚意。她自是不能,再厚颜请他一命换两命。封常明白,楚默离这话,是在离间他们。但是,若真的能二选一,保下一人,何尝又不是好事。他诚心对水乔幽道:“林光,你让开。”水乔幽没看他,也没动。她这个人,这种时候,看上去还是同以往一样,像是还没想明白这其中利害。封常也不知,他是否已在思考对方的提议。心中打鼓,却也希望,他会让开。楚默离同样没觉得自己一条命可以换他人两条命,适时开口,“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他走,没有你,就他如今的样子,即使能离开这里,应是也走不出临渊城的。”水乔幽视线稍偏,封常脸色惨白,状态看上去很是不好。这样的他要走出布下天罗地网的临渊城,的确很难。楚默离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若你想助他出去,你们两个,都走不了。”没有人怀疑楚默离的话。这般局势之下,所有人,亦皆认为,水乔幽会选择让开。整个巷子变得异常安静,安静中又透着诡异。每个人的呼吸都像是拉长了。直到水乔幽不高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种氛围。“我想试试。”她的话一如既往的简洁,其他人一时都没明白其意。楚默离望着她,眼睛沉了微许。这变化落在他人眼里,和先前并无二致。水乔幽似是也没看出来,手指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那串菩提珠。走镖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吴江主张多信无害,不耽误正事的前提下,路遇道观佛寺,他都会进去拜一拜。她同吴江第二次走镖时回程的路上,路过一个小佛寺,吴江进去上了三炷香,听香客说旁边开光的菩提珠保平安很是有用,就求了两串。他将其中一串送给了她,并提醒她以后多积功德,这样菩提珠就会更灵。她不信这些,想还回去。吴江劝她就当是为了他带的,毕竟以后他们一起走镖的日子还会很多,他的平安需要他关照。两串他是一起求的,他若不戴,他的那串定是也没那么灵验。这实在是无稽之谈,可看他说得那般正经,她不好再推。那串再是普通不过的菩提珠,戴在了她手腕上。多积功德这事,她不知怎么做。不过,佛教戒杀。为了不影响吴江那串菩提珠的灵验,自那日起,她遵守了这一条戒律。封常误会了。她本人,并不信佛。以前是,当下依然是。水乔幽一直没动,其他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皆诧。封常也劝说她,“林光,此事本与你无关,你不必赔上性命。”水乔幽将那串菩提珠取下来,收进了袖袋,“我不喜,欠他人人情。”今日,她若让开,那这份人情就不算还了,也将一直欠着。若是如此,她还不如一开始就袖手旁观。既然她昨晚已经出手,那便应当有始有终。封常微愣,那所谓的人情,怎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林光……”他话未说完,手臂上多了一股力道。水乔幽拉着他的手臂,跃上了旁边房顶。速度之快,他都反应不及。其他人也没想到已被包围的她还会不死心,拒绝安王的好意。直到她带着封常上了屋顶,时礼和顾寻影才追上去。楚默离瞧着她离去的方向,坐在车中没动,眼里闪过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他没吩咐驾车,马车仍在原地停着。水乔幽带着封常跃过两户人家的屋顶,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鬼刀丁六!”封常很快认出那人,告知水乔幽,“他是临渊城的第二大高手,昨晚和顾寻影一起围堵我们的人。”:()日暮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