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女又道:“这般年纪,这等应对,娘娘,您遇上对手了。”
是极,李贵妃睁开了眼睛,轻轻一笑,复又闭上眼,淡淡道:“才几天啊。”
慢慢走着看罢。
“是呀,才几天。”老宫女,贵妃宫里的掌事姑姑俞姑姑跟着轻声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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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妃小坐了片刻就走了,她没带什么东西来,佩梅也无需回礼。
贵妃娘娘清清白白的来,她也从凤栖宫里清清白白的走了。
佩梅踏入了凤栖宫,还回头往外走了一眼。
人早已走远了,她什么也没看到。
丁女见状,加快了一步,尾随在她身后。
看到姑姑走近,佩梅往后轻言道:“不管亦真,还是亦假,心无挂碍的人最是难得,也最是可怕。”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的不在乎,看起来不在乎,便已为可怕了。
悲悲切切张扬跋扈的,已是走到了可怜的境地,方才有了大呼小叫的举止,往往是那些不动声色者,处境安详自在,举止方才游刃有余。
民间有句粗俗的话,会叫的狗,不咬人。
咬人的狗,已然张开了要咬人的血盆大口,忙不及吠叫。
“她有挂碍。”丁女警觉地看了她一眼,“我说过不要被她的外相欺骗。”
她生怕这个还带着几许纯真小娘子对那极善欺骗人眼睛的贵妃娘娘生出好感来。
“是,她有挂碍,她真无挂碍,她今日就不会来了,姑姑放心,梅娘懂得。”佩梅回道。
“您看得透就好。”丁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为自己刚才的急迫苦笑了一记,朝小太孙妃道:“是奴婢心急了。”
“姑姑。”佩梅朝她摇头。
“梅娘知道您是为我好。”在跨门槛时,姑姑过来扶她,佩梅又朝她道。
她的示好,丁女顿了一下,在肚中叹了口气。
她想帮小太孙妃立威,小太孙妃怕自己不恭顺得罪了她,说来,她们还是以前待的日子太少,还有些许陌生。
不过,有这片心就好,日子慢慢会顺下来的。
这日,直到晚间也没有人来,晚上丁姑姑端来素食和参汤,佩梅分了丁姑姑两口喝,姑姑不喝,佩梅还求了她,丁姑姑瞪了她两眼,佩梅握嘴偷偷地笑了一下,把姑姑惹得又是瞪她,她怕佩梅笑出声来,到底还是喝了。
“不能笑,尤其是在外面,哪怕你碰到再是好笑的事情,极小的笑一声也不成,你有一次被人看到了,会被有些人记在心里,时时拿出来要你的命。”丁女喝完那两口侯夫人送过来的老参熬出来的汤,厉着脸嘱咐佩梅道:“你在外面若是碰到滑稽有趣的事,一看到就别开脸,不能细看,要是没躲过,你就是把牙咬碎了,那脸上也不能有笑,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会有人故意在你面前引你发笑,我无法时时跟着你。”攸关性命,丁女寡淡的脸因她此刻的严厉显得更是刻板无情,令人恐惧,“就是我能时时跟着你,你想笑的时候,我也会有阻拦不及的时候,你必须从你的心里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我没有恐吓你,你在你皇祖母和母妃丧期笑出一声来,你就会把你一生都笑没了,听到了没有?”
“是!梅娘知道了。”姑姑急切凶恶还压低了的声音,就如夜鬼的鸣叫,令人胆寒心颤,佩梅把那点在娘家带出来的小女儿的娇憨轻松完完全全的收进了心底。
她还学着丁姑姑冷着脸,目光凌厉的抬起了小脸,把自己的冷漠悲绝表示了出来,显给姑姑看。
这一刻,看着这张肖似自己神情的小脸,丁女感觉她的心猛地被针扎了一样地疼。
她捂着胸口,眼睛直逼眼眶,她忍着泪意,看着那张被她凶恶催熟的小脸继续恶狠狠地道:“不能笑,至少三年,你一声都不能笑,这不是一个你能随便笑的地方。你住在凤栖宫,这宫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眼睛都在盯着你,这宫里的人,谁都可以笑,就你笑不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你知不知道这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死,离开这凤栖宫!”
末了,丁女说着哽咽出声,她受不了自己的残忍恐怖歇斯底里,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佩梅被她的哽咽也带得眼泪汪汪。
可佩梅还是咬着嘴,把眼泪眨了回去,道:“知道了姑姑。”
丁女见她想哭不敢哭,不禁满脸凄然。
她抱住了这个笑不敢笑,哭也不敢哭的小太孙妃,道:“傻孩子,傻孩子。”
怎么就进宫了呢?
这是一个不能随便笑,也不能随便哭的地方,怎么就进了这宫来。
多好的孩子,她在外面活得再是艰难,也要比这个处处受束缚,活得连自己是谁也轻易不知道的地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