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准抬眼看向他。
“我来教她,”老太爷停下一直摩擦不止的手掌,闭目养神道:“她是我佩家女。”
他们家会养韬光养晦的子女,但绝不养坐以待毙的女儿。
“可这不就称了有些人的心了吗?”佩准道。
“称了谁的心?”老太爷睁开眼,这厢他的眼睛比平日还要黑一些,精光在他眼里乍现,气势如虹,“准儿,没有人是能光靠自己就能成事的,梅娘要自保,她也不可能跟人对着干,你把话说死了,只是断了自己的路而已!”
“儿子明白。”
“你只是不甘心。”
佩准黯然,“兴楠梅娘的命,我明明早就安排好了的。”
“你啊,”老太爷懂他这个儿子心里的自负,佩家是不显,但他儿子最得意的就是他能观世事知详情,洞若观火,一望而知,他自认他是跳出了朝廷个局的,也没人算计到他,现在真有人算计到他头上了,他也只有无能为力,这大许就是读书却不掌权的人的通病,自以为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也有斡旋迎上的能力,却不知帝皇的拳头一落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忠臣。他就在局中,一直都在,只是不承认罢了,“这次你应该也看明白了,你就是有点份量,但在大局当中,便是帝王又如何?”
都是棋子,一旦入局,皆身不由己。
“爹,我……”
“你啊,”见满脸茫然的老儿子,老太爷目光慈祥,“一辈子太顺了,现在遇到点挫折也好,不晚。”
佩准苦笑,“儿子知道自己的弊端,可那是梅娘的一生啊,她从小就乖,坐在我腿上长大,我宁肯带着兴楠去冲锋阵,也不想搭上她。”
“她不比兴楠弱,也不是只能躲在父兄的背后,”老太爷点点桌子,“你既然疼她,那就不要小看她。”
闻言佩准怔怔,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朝父亲一躬到底道:“儿子知道了,儿子知道要怎么办了。”
佩准有些虚弱地出了门,他出门后,老太太掀了里门的门帘出来,坐到了此前儿子坐的凳子上。
她道:“原来这么复杂啊?”
“要不呢?”老太爷见老妻也是失魂落魄,把手边的茶水端给了她,安慰她道:“皇子娶妻,哪是那么简单的?肯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千挑万选才出来的,有些人是看不明白才觉得简单,我们家要不是各方面都有点了解,也看不明白,不过……”
说到这,老太爷也叹了口气,“也是因着我们家枝枝蔓蔓多,才挑上了我们家,梅娘也是因为家里才被人挑上,现在我只但愿太孙身子好点,莫让我们佩家一入就是死局,生生搭上了我们佩家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孙女。”
老太太眼眶含泪,“这就是你们这些男的喜欢的朝廷,天天都放下不的史?”
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
*
佩梅上午上完卫婆婆的课,中午依言去了祖母处拿首饰,这一拿就是近一个时辰,她抱着重重的梳妆盒出了门来,她母亲在门外等她,她一出来就接过了她手中的首饰盒,佩梅不想让她拿,但犹豫了一下,把梳妆盒给了想帮她的母亲。
母亲什么都没跟佩梅说,接过盒子后道了一句:“饿了吗?”
家里姑姑们都来帮忙了,家里人多了起来,往常都是中午一块儿用膳的,这日佩梅和祖父、父亲一道在祖父母屋里的里间说了阵话,耽搁了。
不过祖母中途出去了一趟才回来的,想来带着家里人一起用了,佩梅朝母亲浅浅一笑,道:“梅娘不饿,爷爷和爹爹还在里头说话,娘亲等会儿去问问他们,我把东西拿回去,就去厨房自己找吃的,姑姑们呢?她们还在前面写请帖绣花屏?”
“都在前面。”康氏淡淡道。
“那梅娘等会儿吃完饭就去帮忙,上午的课上完了,下午的爷爷刚才教了我,我今天没事了。”佩梅笑着与母亲说道。
“说什么了?”康氏抱着梳妆盒,抿着嘴看向小娘子,说出来的话又轻又淡。
“嗯,说……”佩梅挽住母亲的手,轻声道:“说梅娘往后要多几个心思,毕竟以后家里人不住宫里,梅娘只能靠自己了。”
“就这些啊?”
“是的。”大概是这些,佩梅只是隐去了一些局势没跟母亲说。
她也没打算要和她母亲说,她一进门,可能就要和她的婆婆太子妃一起为守住他们的地位要去拼斗了。
太子找天子陛下把她赐给了想要她的诩儿,另一边,他就把他想要的助力的女儿赐给了他宠妾给他生的儿子,诩儿得的是帝王同宠的声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得到的是真正的实力相助,东宫也是一片血雨腥风,至于更多的,诩儿想娶她其实不单纯,看中的还是她背后的身家之事,佩梅就更不想与她母亲说了,这些都是说出来皆无用处的事,不过是让心思敏感易忧思的母亲多添愁绪罢了。
祖父说,他们佩家已入局,但他们佩家什么也不能干,他们佩家能做的就是还是像以前那样为陛下尽忠尽职,在外面替她把靠山立好了,让她胆凡有大事要必须用到娘家的时候有靠山可靠,但在深宫里,她有的只有她自己,她只能靠她自己保住自己的命。
此翻前去,刀光剑影,皆不能与只想照顾他们长大,侍候父亲与君一同白头偕老母亲细说。
“他们说得对,祖父也找你说话了,你要听进心里,”康氏听了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见老公公亲自找梅娘说话,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这家里,最不会害你的就是你爷爷奶奶和你爹爹了。”
“还有娘。”佩梅探头,朝母亲眨着眼睛笑说道。
“哼……”康氏抿着嘴哼笑了一声,“我倒也是不图你什么,还是那句话,你是什么人我都不管,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好。”
“梅娘知道。”佩梅挽着娘亲的手,心中极其地安静,她似是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但许是这也是她自己选择踏入的,她心里极其静然,冷静地、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命运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