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瞄一瞄,没看。”老太爷嘴犟道。
“大姐她们都来了,在前面。”
“你姐夫他们有来的?”
“没有。”
“那算了……”解闷的没有来,老太爷放下书走到八仙桌前来,“你娘在里头,你去喊。”
佩准进了里面,见屋里的油灯还没熄,他老娘正坐在她那个漆都掉了的小梳妆台前清东西,佩准远远叫了一声娘,走近了看到老太太正在往手绢上放玉镯。
“娘,吃饭了,你清这个作甚?要戴啊?”佩准过去弯下腰,摸了摸老母亲头上的银发,笑着道:“二姐不是在她姑爷家那给你做了新衣吗?我看好瞧,订亲那天你就穿那身,富贵。”
“调皮。”老太太打了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下,示意他看妆台上摆出来的首饰,“我的东西都是老物件,适合我们老人戴,以后就给儿媳妇,等她和你老了后戴,有一些是你两个姐姐送给我的,尤其是二娘,她在临苏的时候没少给我送好东西,我看都很新颖,我现在理出来,中午叫梅娘过来把她用得上的都挑走,我反正不会戴,这些东西不是你给娘子的,就是给她的,早给晚给都是给,她现在用得上,就先拿过去。”
“她娘刚才还跟我说呢,你和爹给的东西不能要,至少书画这些不能,我跟她说两老都是想好了才做的人,不要跟你们说去,不要找我,她还瞪了我一眼,嫌我不给她撑腰。”
“她还瞪你了啊?”老太太笑道:“稀罕事,那我倒是要瞧瞧。”
“哈哈。”佩准的夫人是贤妻,瞪丈夫的事她是一次都做不来的,佩准也只是说笑,逗母亲玩玩罢了,他扶起老母亲,不在意地道:“您要给就给罢,左右您就一个孙女,您不疼谁疼?”
“是啊,一个孙女,”老太太跟着他往外走,“心肝儿啊,是真舍不得啊准儿,我们家里本来就人少,现在走了个一年都见不了一次的,别怪你媳妇心里苦,我这是想看开都难看开,你二姐当年去了临苏,我一想起来就想哭,现在老了老了没了眼泪,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你看开点,”她说着已走了出来,老太爷听到了她的话,“这不一定的事,现在二娘不是都回来了?这天下的事说不清楚的,你就先管好的身子骨,等着以后的好日子罢。”
“倒也是。”老太太说着见满团和气的儿子脸上的笑没了,忙不迭就着老爷子的话回了一句。
佩准陪父母用过饭,就去了前面,碰到了将将进门来教课的卫婆婆。
“佩老爷。”
“卫婆,早啊,用过早膳了没有?”佩准脸上很快就扬起了笑来。
那年近五旬肤色白净,依旧能看出她当年年轻时清秀模样的婆子又朝他欠了欠腰,道:“老婆子谢过佩老爷的关心,用过才来的。”
“那您请进,就不耽搁您了。”佩准也很客气。
“呃……”卫婆子顿时迟疑了一下。
“有事?”佩准一看她似是有事的样子,忙道。
“老婆子想和您说点事情,您看您方便吗?”
“方便方便,”佩准左右看看,往头看了下道:“我这家里前头闹得很,我家的娘子们都回家来帮忙了,您看去我老母亲小院里的凉亭坐坐您看如何?”
佩准可不想把她往屋里带。
“好,老婆子无碍。”
“请。”佩准刚从父母屋里出来,就带着个人回去了,他也没进屋,把人请进了凉亭坐着说话,“请问卫婆,是什么事?”
“是梅娘子的。”
佩准猜也是如此,忙道:“但闻详情,您请说。”
“老婆子也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卫婆子迟疑着道。
“您尽管说,她要是有什么问题您不好说的,只管与我们说就是,我家梅娘向来听话,是个听劝的好孩子。”
“就是太听话了,”卫婆子看着眼前一团和气的佩大学士,她是知道这家人都是好性子,是好相与的人家,但处得久了,她也是看出来了,这家人不是没心思,只是把心思藏在了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地方,如她那个女学生,见对面的人一副诧异的样子,她接道:“学东西也很快,让她记住的事情当天就记住了,第二天让她复述也没问题,老婆子还没见这等聪明的小娘子,可是……”
“可是,怎么了?”佩准听着,心里已经开始在琢磨这卫婆婆到底想说的是什么话了。
“可是太听话了,佩老爷,我这话说得不好听一点,但我既然拿了你们家的银子,有些事不该我也想跟您说一说。梅娘甚好,可她没有与人争的心,她现在就像一只家雀,以为嫁人只是腾个窝,做好了自己本份就是……”
“她是个安份人。”佩准笑道。
“可宫里要的是安份人吗?”卫婆婆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道。
“是吗?”佩准眼睛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了两回,突然道:“是有人找您说什么了吗?”
“没有的事。”卫婆婆当下飞快回道。
“是吗?”佩准笑容淡淡,“可我听我娘和我夫人说,找您来就是教梅娘听话懂事识眼色的,怎么着就突然不行了?”
“卫婆,”在卫婆婆欲要反驳之前,佩准先开了口,“您这是在我们家,我和我老爹在朝廷里打滚了一辈子,看人的眼色我还有的,您想好了再说。”
卫婆婆哑然,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