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曹信似是微醉,起身为她斟酒,殷殷道:“我家中有一女,略有几分姿色,愿意侍奉君侯身侧,以为仆婢。”燕琅原也有些醺然,听到此处,霎时间便清醒大半,含笑推辞道:“父亲辞世,我须得守孝三年,安敢轻言嫁娶?酒也就罢了,此事却是万万不可。”曹信神情微微有些窘迫,却借着醉意,打个哈哈道:“是我想左了,喝酒,喝酒!”燕琅心知他此意何为,着意安抚道:“我既得守孝三年,何必叫令媛随之蹉跎?还是叫她寻个如意郎君,早些出嫁吧。”说完,又亲自为曹信斟酒,举杯道:“我年纪尚幼,若想成事,自然需要诸位叔父扶持,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将军多加包涵,加以襄助。”曹信动容道:“君侯如此言说,便是见外了。”酒宴散席之后,杨望之方才道:“君侯已及弱冠,也该考虑婚事了,车骑将军豪爽而有谋略,又与镇国公相交甚厚,君侯为何不肯纳其女?我观他神色,似乎并不介怀曹女为妾,即便纳了,来日也可再聘淑女为妻。”燕琅道:“我尚在孝中……”“君侯何必拿这种话来诓我?”她话未说完,杨望之便笑道:“君侯虽在孝中,不可成婚,但定亲总也无妨吧?即便不定,两家有这么个意思,叫曹女往河西去侍奉君侯之母,代为尽孝,不也两全其美?”沈家与慕容晟迟早必有一战,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曹信此时送女,更多的是便是想表露自己的态度:他是沈家这边的人。燕琅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却无法接受。她既要起事,免不得便要考虑婚姻大事、乃至于其后的继承人,若她是沈胤之,这完全是一大助益,通过婚事获得强有力的岳家襄助,即便只是纳妾,也可暂安其心。可她毕竟不是沈胤之。燕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不会顶着沈胤之的名字活一辈子的,她要以沈静秋之名,堂堂正正的登上至高之位。若是此时娶妻纳妾,固然可以冷待漠视,但对于那些女子而言,实在太不公平,待到自己身份公开之后,她们又该怎么办?她此时尚在孝中,又有先前皇帝为荣安郡主赐婚,沈家愤而拒绝一事在前,倒也没人真的问及沈胤之婚事,但孝期总会过去,他的婚事,终究也会被摆到台前,无从躲避。燕琅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走出长廊,便停下脚步,略顿了顿,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哦?”杨望之微微一怔,低笑道:“是哪家的淑女?”燕琅笑道:“这便不可与人言了。”杨望之心思机敏,见她从前不提,沈家更没有泄出风声来,便知这人选只怕未必十分合适,心下隐约担忧,忽的变色道:“不会是皇家的公主、郡主吧?”“不是。”燕琅笑着摇头,道:“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杨望之见她如此言说,实在不好追问,向她一礼,就此别过,各去安歇。……离开不过一月,再度返回昌源时,却见此地气象已然为之一新,城外农夫的脸上,也添了些微笑模样。燕琅看得心绪一舒,催马进城后,环视左右道:“军师何在?竟不见他。”蒋世安道:“军师往朔方去组织屯田事宜,再晚些才能回来。”燕琅点了点头。太阳西沉,暮色渐起,城中点起灯来,夹杂着隐约的说笑声,遍是人间的烟火气息。萧子昂与侍从一道进府,远远望见主帅堂中的灯火还亮着,不觉微微一顿,停足不前。侍从道:“先生不去见君侯吗?”萧子昂却有些迟疑,顿了一顿,方才道:“君侯连日赶路,想也累了,又何必去劳烦于他,还是明日吧。”侍从不解道:“君侯没回来时,先生每天都驻足张望,今日回来了,却又避到别处去,真是奇怪。”萧子昂淡淡看他一眼,侍从便自觉的闭上嘴,他垂下眼睫,往自己院中去了。屋子里没有掌灯,光线昏暗,萧子昂将侍从打发走,便有些疲倦的落座,以手掩面,良久之后,终于一声长叹。不远处明火一闪,那蜡烛上的光芒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萧子昂吃了一惊,侧目去看,却见一英姿勃发的俊美男子正坐在书案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君侯?!”萧子昂顿觉窘迫,忙起身见礼:“君侯是几时来的?我竟未曾察觉。”燕琅道:“我见先生迟迟未归,便到此处等你,原本是想做声的,只是见先生如此惆怅,实在不好惊扰。”萧子昂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想要解释:“我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