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从病房出来,直接去找了张阿姨,她想知道吴世明现在的病情到了哪一步。张阿姨受了吴世明嘱托,不能说太多,她只告诉吴念,他现在不能离开医院,对于他来说,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安全?”吴念不敢往那方面想,试探的问。“他现在连最基本的自主进食都做不到。”“是病理现象还是他自己情绪的问题?”“都有”张阿姨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更理解吴世明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身为局外人,她并不反感吴念,她见过吴念受伤的样子,见过她空洞的眼神,吴世明在变得糟糕的过程中,她是最直接的承受者。张阿姨劝过吴念,让她远离他,让家里人介入,甚至让她报警,可是吴念不敢,更狠不下心。她突然有些后悔,说“怪我,我该听你的话。”张阿姨劝她“不一定,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你一直在陪着他,最大可能的延缓了他的病情,他失控的时候,比普通患者的反抗会弱很多,我想,他心里还是有顾忌的。”这个顾忌,想来也是因为吴念,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是有克制的。“他会伤害自己吗?”吴念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目前还不会,他只是虚弱了一些。”“我该怎么做?”“最起码,他需要正常饮食”其他只能慢慢来。从医院出来,两个人打车回家,吴念知道,李之雅还在家里等她。到了小区楼下,吴念站在原地,问周礼“你要不要先回去?”“吴念,我和他们两个不一样,别在我面前玩你那一套。”他忍很久了,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是敷衍了事,他让自己忙起来,尽可能不为难她,好不容易来见她一面,又遇到这场“审讯”,现在算什么?让他避嫌!吴念愣了愣,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脾气,皱了皱眉说“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没必要什么?你是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见面。”呛人的话被他平静得说出来,他的情绪收得很快。周礼说完就上楼了,“咚咚咚”得敲门。吴念站在楼下呢喃道“本来就没必要。”她在楼下站了一会,稳了稳情绪才上楼,进门后看了一眼王山海,就回了自己卧室,反锁了房门。周礼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王山海让他去门口抽,周礼指了指烟灰缸里的烟头说“你怎么不出去抽。”“我那是情况特殊,就抽了一根。”周礼弹了弹烟灰,说“我也特殊。”王山海只好打开窗户,没办法,平时李之雅不让在客厅抽烟,今天倒是都乱了规矩。两个人无言的坐了一会,周礼要卧室钥匙,王山海不给,周礼咬着牙,起身去敲了敲吴念的房门,里面没动静。他又折回到客厅,还是让王山海拿钥匙,王山海劝他“让她自己静一静。”周礼转身直接去敲李之雅的门,王山海小跑过去龇牙咧嘴得拉开他,小声骂道“别给我添乱!”周礼拍开他的手,说“钥匙。”他只要钥匙。门突然开了,李之雅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王山海连忙解释说“念念反锁了门,孩子中午饭还没吃呢。”李之雅莫名盯着周礼看,安静了几秒说“你先回去吧。”“让我进去和她说几句话。”李之雅摇了摇头,她受够了,不允许周礼再去影响吴念。“她自己的事,她应该自己承担,周礼,我家里的事…”“李姨。”周礼的脸色变了变,打断她的话,“你忘了,我是谁的儿子。”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让他抽身,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因为他是刘鸽的儿子。“她瞒你,你瞒她,我都没资格干涉,可‘家事’两个字就想把我推开,怕也没那么容易。”李之雅抬眼看向他,心里一惊,她怀疑周礼知道了一些事,可嘴上却没有服软。“吴念并不需要你。”“我要听她自己说。”两个人谁也不让步,李之雅这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周礼,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像个拿着筹码的赌徒,嚣张且冷静,让她应对起来有些吃力。李之雅试探地说“有些事,吴念不需要知道。”她不确定,但还是暗暗提醒他。“我没觉得你做错。”他没打算告诉吴念,周礼先倨后恭,态度转变得很快。听了这句话,李之雅确定周礼知道了。几张照片而已,刘鸽的条件很简单,可以给吴念抚养费,但不要人,李之雅答应了,拿走了照片,成为了关键性的证据,留下了吴念。她走到客厅,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放在了茶几桌上,说“不让你见她,我是为你好。”他拿走钥匙,去开门。周礼其实明白,他想所有人都顺吴念的心意,可唯独自己做不到,因为吴念的心意,是互不相干。,!王山海走到李之雅身边,低声问“周礼怎么会知道?”她坐到沙发上,有些无奈,“你忘了,他妈妈是刘鸽。”“刘鸽怎么会告诉他这些事。”李之雅苦笑,说“怕是用什么交换的吧,周礼的心思,倒是深的很。”“他会告诉念念吗?”王山海问。“他避嫌还来不及,不会说的。”周礼身上的几分凉薄,倒是和刘鸽很像,说到底,他都是刘鸽的儿子,在吴念面前,他比任何人都怕旧事重提,周礼很聪明,这一点甚至让李之雅感到不安,她原本以为护得住吴念,可现在看来,周礼怕是早就定下心思了吴念站在窗边,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回头。房间里有淡淡的清香,像是床单被子清洗剂的香味,周礼看着吴念的床,他想,这也许就是家的味道吧,他一眼看过去,满是心安,李之雅把吴念养得很好,爱一个人,就是先知其冷暖,吴念跟着李之雅,本该是幸福的。他坐在床边,没说话,因为知道吴念的态度,所以就什么也不想说了,单独陪她待一会,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吴念在房间里一直在想一句话,总会过去的。无论结果好坏,总会过去的。她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时而充满了希望,又在转瞬间被不安和恐慌吞没,一直以来她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但真的要面对时,不确定的明天又是一种阴柔的折磨,没有痛,只有怕,递增的心慌,让她毫无办法。周礼的安静让她有些分神,她转过身看过去,褪下校服后的周礼多了些冷峻,耳边的碎发像是长了一些,她很少见周礼笑,可她清晰地记得,周礼笑得时候嘴边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可是他笑的时候太少了,以至于吴念忘记了那个酒窝是在左边还是右边。周礼抬起头,捉到了她瞬间躲开的视线,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食指摆正她的脸,上身往她身前靠,吴念向后退了半步,周礼往前跟一步,再退便是墙,她不敢乱动,周礼的食指还托着她的下巴,能感受到拇指在轻蹭她的下唇线。“接不接电话?”他沉着嗓音问。“嗯?”不像是在问问题,更像是一种惩罚。“接吗?”他耐心十足,又问了一遍,手心摊开搭在她的肩上,拇指抚过她的锁骨,来回游走,能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吴念仅仅坚持了几秒,就点了点头。周礼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说“也可以不接。”说完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这个动作过于暧昧,吴念谨慎得抽回了手,强装镇定的把手藏在背后。周礼笑了笑,吴念清楚地看到那个浅浅的酒窝,在右边。他走到门口回头说“记得吃饭。”周礼走了没多久,李之雅就走了进来。李之雅站在门口问“和周礼吵架了?”刚刚周礼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没打声招呼就走了。吴念摇头。李之雅坐在凳子上,安静了几秒问“为什么?你甚至会对周礼有情绪,却偏偏在我面前,忍这么辛苦?”她想不通。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吴念发脾气的样子,永远都是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最多也就是流流眼泪吴念看向她的双眼,莫名笑了笑,回答说“我每次每一次看到你的眼神,觉得你比我还可怜。”十年前,李之雅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可是后来,她被迫长大,成为了一名“单亲妈妈”,可她明明也才二十多岁,是正青春的年纪,她曾是那么自由,只朝夕之间,就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贵的那几年,甚至为此搭上了自己的余生,那是仅仅依靠勇气做不到的事情,她却咬着牙,走到了今天。李之雅也笑,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一瞬间就释怀了,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是会接受刘鸽的条件,她不后悔。:()年少时的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