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瑕盖住秃掉的一块头皮,梅鹤翎没动手揍人,就是将人拽秃了顶,尹瑕恨死这人又不敢还手,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像条要发狂的狗。
梅鹤翎冷笑一声,“本公子听言尹家从前也是将门,立战功得封的爵位,你爹还讨了个世袭的金吾卫将军一职,没少在朱雀大街作威作福,好生威风啊。”
“那又如何!”尹瑕怒问。
“没啊,就觉着你运气好,你老爹死了你上位,白捡个将军做,本公子没来得及恭贺一声,不如你耍个拳脚助助兴,让本公子欣赏欣赏尹家功夫?”梅鹤翎长腿一伸,脚板勾来一张四脚椅子,坐下后仰靠在椅背,翘起二郎腿坐姿豪放。
沙月修长的身影立在楼道边,倚着墙壁闭目浅酣,怀香坊混了一夜,困。
尹瑕被梅鹤翎激怒,前扑一拳挥来,“休要辱我尹家!”
拳头软如棉花和的,梅鹤翎五指钳住,椅子纹丝不动,扑来的攻势没有一点冲力,他嘲道:“这么虚?要补补啊。”
梅鹤翎手臂发力推开尹瑕,尹瑕受力翻倒在地,腰背撞到案桌吃痛一声,玻璃碎屑扎进手心,他怒目瞪之,切齿道:“梅鹤翎你等着!今日之耻,我来日百倍奉还!”
“行啊。”梅鹤翎爽快答应,这人都不放眼里,说的话就如同放屁,他放下腿倾身向前说:“看看,是你先洗今日耻,还是我先弄死你。”
“京城城门外的流民去哪了,你金吾卫最清楚不过,别让我逮住,否则扒掉你们尹家一层皮。”他半敛眼眸,气场浑然侵出一股恣睢危险,犹如黑暗压迫袭来。
梅鹤翎的话就好似捏住了尹瑕的要害,尹瑕脸色几经变换愈发难看,他感到窒息。
“怎么不反驳了?难不成三公子猜对了?”梅鹤翎眼里全是审视地盯着尹瑕。
尹瑕内心一阵发毛发冷,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剥皮去骨。
风荷从外边回来,走至屏风前道:“公子,他们到龙延河畔了。”
季燃吃酒吃醉了,正囔着要温离吟诗作对,吵得温离头疼耳麻,他扫掉揪住他衣袖的手,穿上靴子起身离开,道:“通知三公子该走了。”
再不走,碰上巡防兵纠缠便不好脱身,难免要有一架,一旦打起来私事也得成了公事,再加上朱雀大街人山人海,驱车驾马不痛快,要溜就得尽早。
风荷颔首示意明白,温离便先一步上马车,他去二楼知会沙月一声,沙月耳边听到动静,睁眼看向出现在楼道的风荷,二人眼神交汇间默契地点头。
风荷转身看向梅鹤翎,唤了声:“阿翎。”
“来了。”梅鹤翎心领神会,他站起来不屑里带着笑,轻飘飘地丢了句话,“还是禁军好玩。”
两人下楼,衣衫松垮的沙月经过掌柜跟前说:“记尹家账上。”
“小的明白。”掌柜回道,拨珠的指尖停止不动。
“梅三郎。”屏风后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眸,软绵绵地喊道。
梅鹤翎止步眼神寻去,看清了季燃白里透红的半张脸儿,立马加快脚步头也不回。
沙月目光扫过,迈开步子走到屏风后,捞起腰,一把将醉酒的季燃扛到肩上,醉醺醺的文人犹如一盆清水泼面,醒来几分,只听这人离去时说:“巡防兵来了,赶紧散。”
文人们酒意直接全醒了,身子摇晃着起来,提起衣摆小跑出了小酒肆作鸟兽散。
梅鹤翎翻身上马,望见自家的马车在前方不远处,又睹见沙月扛盐袋似的扛着季燃出来,他勒住缰绳道:“你怎么把季郎捎来了?”
沙月肩头顶着季燃小腹,难受地喃道:“放我下来,不舒服。”
“他那些附庸风雅的酒友都走了,留他一个醉鬼在里头不太好。”沙月放下季燃,抓着季燃的腰抱上了马,他翻身而上,坐在季燃背后。
梅鹤翎耸肩道:“行吧,你自己照顾,他喝醉了就爱缠着人吟诗,我是怕了。”
梅鹤翎两指含在唇间,吹响口哨,灰蒙的天空中,一只白隼长啸一声俯冲而下,羽翼夹着风雪落在梅鹤翎的宽肩。
白隼的长啸响彻朱雀大街的上空,紧接着街上有人高呼道;“三公子要走了,都快往两侧让道!”
高呼不绝,声声传接朱雀大街的尽头,不多会路上的行人不约而同地往街边靠拢,当真让出了一条长道来,风荷甩起马鞭驱车驶过。
梅鹤翎一抖肩,白隼再次展翅腾飞,在长道上方破风雪而去,他策马跑起来追逐白隼,怀香坊的姑娘在楼阁廊檐处观望,拈在香袖中的手帕追随着少年的风姿飒影远去,直叫人想到一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1]。
此人便是朱雀大街龙延河畔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梅家老幺,梅三郎。
风紧雪密,清音杳冥。小梅苑的廊檐下垂首端跪三人,书房内二人相对而坐。
梅鹤卿在从北校场归家的路上听闻了些趣事,半路又碰见被自家弟弟揪秃了一块的尹瑕,尹瑕恶狠狠地要告状,梅鹤卿一拽缰绳便扬长而去,猝不及防的尹瑕原地吃了几口雪。
温离褪去狐裘,喝茶暖胃,隔着竹帘的缝隙能依稀瞧见三人的身影,此事因他而起,为他受罚心里是过意不去,他说:“尹家的公子言辞下流粗鄙,阿离一时没沉住气,是阿离的错。”
梅鹤卿将温离冰凉的手指拢入自己的掌心,温离的另一只手还执着他做的扇子,他却问:“吃酒了?”
温离感觉温暖流入指尖,他乖巧地承认说:“一口,我想着二爷不让喝,我便酌情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