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什么表情?”莹妃瞥她,“我一连好几日没睡好了,想来看看你,又怕自己说错了话,反倒火上浇油。你既走出来便好了,唐榆的事……”
她顿了顿:“我私下打听了,六尚局给他置了口薄棺,有在京郊挑了块风水尚可的地方,安葬得还算体面。”
“是么?”徐思婉语调上扬。
那日花晨劝住了她,打消了她为唐榆大操大办的念头,但后来她还是让花晨送了些银两给六尚局,银两却被六尚局退了回来,带了话说为她办差是应当的,让她不必这样客气。
彼时她以为,这只是六尚局的场面话,六尚局实则对这些事避之不及。现下看来,他们到底知道要看她的脸色办事了。
莹妃一喟:“我也着人去给唐榆烧过纸了。哦……对了,思嫣还着意让人寻了两块尚好的金丝楠木,说你若用得着,就让尚工局给唐榆打个牌位,料子在我那儿放着呢。”
“……好。”徐思婉有些动容,对思嫣的怨也少了些,不觉间外头传来声响,是有旁的嫔妃来问安了。莹妃攥了攥她的手:“你可得撑住了,你若出了什么事,后宫不知多少人要看笑话呢。”
“谢谢姐姐。”徐思婉抿唇,理好心绪,就让花晨请了嫔妃们进来。
这样的大事之下,嫔妃们反倒都会察言观色了,哪怕一些脑子蠢笨的也知道不能触霉头,众人在她殿里喝茶,只挑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说,说话间还要不住地看她的脸色。
小坐约莫一刻,外头忽而稍稍乱了一阵,宫人们惶恐的问安声将众人的神思也拉过去,徐思外黛眉微挑,刚抬眸,就见皇帝已然入殿。
六宫妃嫔都连忙离席问安,徐思婉亦起身,没精打采地施礼深福。
皇帝只看着她,语声虽冷,却不是同她说的:“都退下。”
嫔妃与宫人们忙不迭地告退,殿中倏然安静下来。徐思婉不必他扶,自顾立起身,他几步上前:“阿婉。”
她并不客气:“臣妾无心见人,只是为了维持六宫和睦不得不准允她们按礼数前来见礼,陛下倒学会趁火打劫了?”
她始终没有看他,眉目冷淡地垂着,他沉沉地一叹:“为了一个心怀不轨的宦官,你便要这样跟朕赌气吗?”
她讥嘲一笑,别开脸,不欲作答。
他睇了她半晌,终是退让,语气放缓:“你告诉朕,让朕如何做,才能弥补你?”
弥补?
她定定地看向他,心里在想:我只想让唐榆活过来。
只是现下不是斗气的时候。
“厚葬唐榆。”她吐出四个字,他皱眉:“他对你存有企图,朕不能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六尚局好好葬了他,已是朕大度了。”
“他有什么企图?”徐思婉毫不客气地反问,“动心算得错处么?他虽动了心,却发乎情止乎礼,多年来不曾让臣妾察觉半分,若不然,岂轮得到长秋宫那个贱妇来做文章?”
她语中已对皇后没有半分尊重,他却无暇顾及,只想说唐榆的事:“但他……”
“花晨,本宫累了,送客。”徐思婉干脆道。
花晨低眉顺目地上前,在他身侧福了福:“陛下,太医说娘娘得静养,动不得气。”
他的话一下子噎住,薄唇紧抿半晌,再度退让:“朕会吩咐下去,就按……”他斟酌了一下,“按伯爵之礼葬他。”
说完,他到底还是有几许不满:“他对你便这样要紧?”
“主仆之情,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徐思婉风轻云淡,“臣妾本不想为了他伤及和陛下的情分,是陛下非让臣妾难过。”
皇帝颜色稍霁,沉了沉:“还要朕做什么?”
她微微仰起脸:“废了皇后,立臣妾做皇后。”
“这不可能。”他断然。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不再理他,提步走向床榻。他连忙跟上她,语中并无对皇后的留恋,只有无尽的懊恼:“朕知道皇后伤了你,可她到底是一国之母,岂能说废就废?况且……她身子已是那个样子,后位早晚都是你的,你又何必争这一时之气?”
徐思婉脚下一顿,侧过脸,视线再度盯在他面上:“人活着,有时争的便是一时之气。皇后将臣妾逼到这个份上,次次都欲取臣妾性命而后快,臣妾凭什么还要在这里不急不恼地等他善终?”
皇帝摇头:“但朕……”
“好了,臣妾知道陛下为难。”徐思婉垂眸,话锋陡转,“那臣妾只再求陛下两件事,陛下若准了,别的就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