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势利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打断右手都会给生活带来不便,而且若是伤势严重,现代医学也不见得能把断手治好。若程祖佑没有极好的运气和财力找到一位神医,他这手怕是废了。
而作为一个参加科举考试需要手写的秀才,他不只是断了惯用的右手,更是几乎葬送了自己的仕途。只因为本朝为官,不仅看你的才学,也看你的外表,没看见和孟晚竹长相相差无几的孟晚宁长相嘛?那得好看的才容易被上司看重。
面容丑陋、身体残缺之人,仕途艰难。
故,就算程祖佑天赋异禀,能迅速转而用左手书写,他能入仕当官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这辈子,兴许就靠着秀才身份能免点赋税了。本朝的秀才不算官身,自然没有补贴,更没有俸禄,当不了官,程祖佑这个秀才除了能给家里免去赋税外,也没别的用处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得另谋生路。
谁也没想到好端端的程祖佑怎么会被人打断手,而且下手之人十分歹毒,打得还是程祖佑最重要的右手。
程家人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都顾不上找凌一讨说法了,把程祖佑接回家中,找族里人借钱给他治手。
程氏一族前些天才因为听信了程家人的画饼,挨了全安村一顿打,现在哪里肯理会程家人,敢动手打断秀才右手的人,想必身份也不低,她们可不想蹚浑水。
反正,在不知道程祖佑是被谁打断手之前,程氏的族长不让族人借钱给程家人。
程家人着急呀,逼问沉默的程祖佑,软磨硬泡才从他口中得知,打他的人是他一间寝院的同窗,人数不详,少说也有六七个人,趁他晚上睡着,把他用被子罩住,专挑他手猛踩。
县学的寝院是专供一些平民学子居住的,每年交的束脩里也包括了寝院的费用。寝院由于是十二人一间,两排大通铺,用石头砌的,一排六个人睡过去,像摆好的珠子似的。
然而,贵族子弟是不需要住寝院的,如林谦一流,都是住自家的大宅院。所以,和程祖佑同寝院的人,大概率也是和他一般出身,要么是老实本分的农人之家,要么靠着家里宗族的供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这之前,林谦还和他们称兄道弟,一起抵制来自林谦等贵族子弟的排挤和针对,他们日夜同出同寝,在程祖佑心里,这些人就和他的亲兄弟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起大伯家的堂兄,这些才学兼备的同窗和他更有共同话题,他们谈天说地,聊民生聊风花雪月,约定日后一起赶考。
然而,程祖佑便是被他认为的兄弟们半夜痛打,打断了最重要的右手。
程祖佑不用想都知道同窗为什么打他,肯定是向林谦等人屈服了,打掉他一个刺儿头,林谦在县学就是一手遮天,谁敢对他有意见。
曾经意气风发的同窗最后也向权势屈服了,程祖佑失望痛心,也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故,当家里人问是谁打他时,他才沉默,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比身体之痛还难以纾解的心痛失意之中。
几乎不用调查,她们也不敢去调查,众人都已经默认是林谦指使程祖佑的同窗打伤他。
林谦是谁啊,林家嫡子,出身好,品德差,但才学却不差,毕竟用钱堆出来的教育资源,一般学子哪里比得过。像他这样的贵族子弟,有钱还有才学,再坏的品德也能伪装在完美面具之下。
程氏一族听闻后,果断放弃了程家人,一点不想和程家人沾边,甚至族长还为了程氏一族不会和林家结仇,特意让自己儿子去警告程家人别闹事牵连了整个程氏,不然就把程家那几个男丁给从族谱上踢出去。
比起哭得死去活来的孙六婆和程祖佑娘亲何氏,程阿公和程三郎都明智地选择了弃车保帅,孙(儿)子再重要,能比自己在族里的身份地位重要吗?即便,他们在族里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儿子又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趁媳妇身子还行,再要一个就是了。
程祖佑的仇就这么被搁置了,程家陷入了哭闹和死寂之中。
最在乎他的何氏更是整天以泪洗面,哭得程祖佑都烦了,他认同了祖父和父亲的放弃,但却朝着伤心的何氏发出怒吼。程阿公更是借此机会,把怨怼都指向何氏,骂她把家里的福气哭没了,骂她是个丧门星,害得家庭破碎。
程家今年的年过得十分凄惨,家里的钱给程祖佑看病花光了,田地都卖了,还是没能治好程祖佑的手,程家人放弃了,开始想办法谋生。
此时,袁氏一家因为她在凌一家干活,程大郎和儿子都看她脸色,不管程家人过得多惨,谁敢接济,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程大郎虽然心疼爹娘过年都吃不上一口肉,但自家儿子娶媳妇也要攒钱,媳妇的工钱供一家人吃喝实在不易,他这个小男人得多为自己小家考虑。
儿子程祖庆更是听他娘的,从小他娘就没少在他耳边说爷奶都偏心堂弟一家,他虽看着憨厚,但不是毫无心机,看着偏心堂弟一家的爷奶吃苦,他心里反倒得意起来。别以为他不知道,爷奶常把他和堂弟比,说他光长个子,憨吃哈涨,不如堂弟聪明争气,他现在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争气。
程二郎也没好到哪里去,以前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一个人缩在孤零零的床板上,听着外面传来爹娘的叫骂,头都大了。
过年时只有袁氏一家领回来凌一发的年终奖,半扇猪肉和一些坊里的产品,如上等的布匹和现在城里人最爱用的肥皂。
年后亲戚来串门,袁氏好一阵得意,外嫁的女儿回来了,因为婆家知道她现在分家,还在凌一那儿做工,赶忙放媳妇回来和娘家人走动。袁氏就和女儿一间屋,让父子俩打地铺,商量着来年再攒点钱,把房子扩建一下,往后大儿子娶媳妇才有新房住,女儿过年回来才有地方睡觉。
袁氏想着凌一的表妹江静雯的工钱之高,心思活泛,期间一直劝说女儿和她一起去凌一家做工,她如今和江萍关系好,程家或是村里有个什么动静,她立刻就去给江萍通风报信,人家一家子现在可看重她了,给女儿谋个活计不成问题。
从前袁氏觉得江萍泼辣,程二郎是个没主见的软骨头,不像她家汉子,才是真男人,但当她靠着掌握家里的财权,逐渐在家里有了话语权后,她才惊觉,女人就该像江萍一样,像她从前只顾着计较蝇头小利有什么意思,争来争去,程家那点子东西,也到不了她手里。
于是,袁氏也劝着女儿和她一样,有了钱,女儿在婆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程大花眼里满是迷茫,她看着眼前的娘亲,觉得有些陌生,问:“娘,你在小花那儿当真说得上话?那你给她说说情,就说她姐夫,我男人也想去她家上工,小宝如今没人带,我走不开。”
小宝是程大花的儿子,去年就怀了,今年刚生,生产时可惊险了,差点人就没了。当时程家没人知道,事后程大花才托人捎口信回来告诉的袁氏。
袁氏不高兴了,撇开程大花的手:“人余三妹两个孩子都丢给婆家带了,你咋不行呢,小花家只要女人上工,你不要这机会,白便宜了外人,你当你娘我的钱是哪儿来的?靠你爹和哥哥两个没用的?还不是靠我干活挣的。”
程大花最后还是被她娘说动了,讲好走完亲戚回去就和婆家商量。
年后袁氏回来上工,果然就带上了她女儿。
程大花看着眼前上下打量她的凌一,不敢置信之中,又带着一丝窘迫。
两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因为常常一起做饭干活,也算熟,至少比程大哥那个放不出屁的好多了。在她记忆里,小花瘦小羸弱,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比七尺男儿还高的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