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不顾脸上的痛,嘱咐兰竹:“你从地道回营,让所有人准备好,若是许韦发难,定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死在路上。”
“是,程姐。”兰竹比凌一小,凌一又不让她们叫她主子,于是大家叫什么的都有,比凌一小的就叫她程姐,大的就叫小花。
兰竹刚转身,又回头问:“那老大夫临走时留了一张药单子,他说虽不能治愈你脸上的烧伤,但起码能减轻疼痛,尽可能恢复脸上的皮肤。”
凌一随口道:“不用了,这药吃与不吃都没多大差别,别浪费药材。”
兰竹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丢。
此时只听门口传来一清亮女声:“不行,药得吃,兰竹,你去煎药,我同她说。”
凌一抬眼望去,身穿春桃衣服的林漾站在门口,一双漆黑瞳孔里藏不住的震惊和心疼。
凌一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林漾咬唇:“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
凌一低头:“我并非折磨自己,而是许韦杀了个回马木仓,迫不得已。”
若不是许韦,凌一就算不喜欢别人的觊觎,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错的又不是她,长得漂亮还是丑陋都不该是她的错,只不过,如许韦等小皇帝党当权,她不得不这么做。
林漾跨步上前,早已没了所谓的“淑女”姿态,走得快,但靠近凌一时却慢了下来,手忍不住抚上凌一的脸,看着脸上那些可怖的伤痕,林漾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听过的颤抖:“疼吗?”
凌一如实回答:“疼,但是能忍。”
林漾想说话,却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一开口声音就变调,缓一下才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准再做了!许韦再阴险,他左右不过是人,是人就有缺点,他定会贪生怕死,不管是贿赂也好,暗杀也好,总有办法,你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在凌一记忆里,林漾是个不同于任何一个世界夏风的人,前面三个世界的夏风,性格各不同,但在面对她时,表达情绪的方式多坦诚,唯独林漾,很多情绪都藏在心里,对谁她都不愿意表露,就好像暴露自己的情绪和喜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但是这也能理解,林漾跟随其祖母,定然会耳濡目染许多东西,被养成一个内敛的性子也正常。
故,在看见林漾眼里的心疼化作晶莹的泪光时,凌一觉得心都跟着一颤,老实地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
凌一认错态度诚恳,神情严肃,反倒弄得林漾不好意思了,明明受伤的是凌一,自己却还责怪她,林漾不由得心软,叹气道:“我不是怪你冲动,只是……”
后面的话,林漾有些说不出口,凌一抬头,与其对视,问:“只是什么?”
林漾羞恼,忍不住上手,两只手捧住凌一的脸颊,把她脸掰向另一边,不让她和自己对视:“只是我心疼,行了吧!直接用火烧,那种疼痛是人能忍受的吗?我平日里但凡喝汤烫了些,我都不愿意摸那汤碗,你怎么能自己烧自己呢!”
其实凌一想说,她本来就不是人。但显然,凌一并不迟钝,她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这样坏风景的话,于是点头说:“我会好好上药的。”
林漾捏着凌一的脸,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对视,而是轻柔地捧着,却又忍不住揉了揉脸上的肉:“让兰竹去弄药,我来给你上药,你自己哪看得见脸上的伤。”
其实家里有镜子,但凌一没说。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十指纤细柔嫩,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兰竹碾药汁的时候,春桃也来帮忙了,是从城里买来的药膏,两者搭配着用,先用药汁和纱布敷脸治愈,过几天再用药膏修复伤痕。
春桃来了,兰竹松了口气:“还好你们家主子和县令来得快,但凡晚来一会儿,那男的恐怕就要发飙了。”
春桃忍不住打听:“小花真把脸给烧了?”
兰竹叹气道:“嗯,程姐对自己真狠。”
春桃倒吸一口凉气,她被林漾叫去买药膏,晚了一步,并未见到毁容后的凌一。
她想起自己小姐书房里藏着的画像,忍不住失落道:“可小花她那张脸就毁了,那也太可惜了。”
兰竹不以为意,跟在凌一身边久了,她也沾染上了一些凌一的想法:“那怎么了,我们家程姐不需要别人以貌取人,她不嫁人,也不在乎那些臭男人对她容貌的评价。”
春桃叹气道:“可是我家小姐在乎啊。”
春桃跟了林漾这么些年,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自她懂事被人牙子卖给傅家当丫鬟起,她就被选中伺候林漾。两人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发小和姐妹。
林漾自小对男子不感冒,春桃只当她是性情冷清,对情爱不上心。
可自从林漾认识凌一后,春桃就发现,林漾对凌一比对任何一个男人女人都要上心。那些只有春桃才能接触到的林漾书房里,或被藏起来,或被销毁掉的画像,明明就和凌一长得一模一样。
那日林漾和凌一在屋内换洗干净衣裳,春桃在外守着,她耳朵灵敏,两人的说话内容她听了个大概,吓得不敢让任何人靠近,生怕这些秘密被旁人听了去。
自家小姐的身份,春桃当然是知道的,但凌一对林漾的感情,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原来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能产生爱慕之情。
从那以后,春桃发现自家小姐常常看着一些东西发呆,或是账本,或是窗前的花,又或者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画。
说实话,春桃不觉得凌一比那些公子少爷差,她家小姐喜欢就好。但关键是,凌一毁容了,她家小姐肯定会伤心的呀。
人对她人的喜欢,谁能说其中没有外貌的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