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旖纵有一时?糊涂,可她嫁入桓氏,为你生下一双儿女,何曾对?不住你家?”王公责问道,“既如此,我倒要亲自修书一封,问问大将军如何作想?!”
桓维敛眉垂眼,虽不曾开口,但“悉听尊便”的意思?已经摆在那里。
王公修剪得宜的长须颤着,直至桓维告辞,都未曾再问一句。
他虽为此惊怒,但并?没打算与一小辈争执不休,立时?又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去荆州。
王公了解桓大将军这个亲家的脾性,纵不说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个八、九分。当即安排起?旁的事宜,只等得了回信,便要借“清君侧”的名义动手。
只是?谁都不曾料到,比荆州回信先到一步的,是?湘州起?兵谋逆。
朝堂哗然。
王公虽有胁君之意,但奏疏未上,湘州兵马先动,这其中的意味与所筹划的截然不同。
以至于在面?对?重光帝骤然发?难的责问时?,他再没能保持住素来为人称道的从容气度,匆忙下跪辩解告饶。
重光帝并未当即重罚,却也不曾叫他起?身。
由他跪在大殿之上,将人扣在宫中。
家中老夫人得此消息,脸色骤变:“阿俭并非轻举妄动之人。你父亲在信上如何知会他?”
“父亲不曾令五叔擅自起兵,”王麒一手攥拳,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叫五叔看?荆州动向,随大将军行事……”
王公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有几斤几两,这安排原也算不得错,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可湘州还是?出了意外,搅乱了所有的布置。
是?夜睡不着的大有人在,纷纷揣测此事将如何收场。而这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因为紧接着传来的,便是?王俭伏诛的消息。
本该在宿卫军中操练兵卒的晏游不知何时?去了湘州,“恰”赶上王俭拥兵谋逆,故而领亲兵夜袭。
杀王俭,收拢湘州兵马。
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观望事态的人大都回过?味,意识到王家这是?落入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损兵折将,又先一步被坐实?了“谋逆”之名。
如此一来,就连原本坚定不移站在王家这边的,都不免犹豫起?来。
一直告病在家躲清闲的崔翁听罢仆役的回禀,盯着湖中枯黄的落叶看?了许久,令人传话。
崔循是?在傍晚到别院的,一身朱衣官服,似是?才从官署归家。
崔翁开门?见山道:“王家之事,是?你的手笔?”
他虽与重光帝打交道不多,但对?这位新帝的性情也算了解,说好听些是?温和宽厚,难听些便是?优柔寡断。
这场布局先以王氏女“撞鬼”一事打草惊蛇,再以“收没奴客”令其自以为是?,最后以雷霆之势收束……
实?在不像重光帝的行事。
不独崔翁如此作想?,旁人亦有疑虑,只是?无法?明着问到崔循眼前?罢了。
崔循并?不解释,只道:“我算不上插手。”
从头算到尾,萧窈拢共也就在装神?弄鬼时?问他借了几个暗卫罢了。
后来种种,无论是?领兵奔袭的晏游,还是?取信王俭的方士,又或是?王公那封送往湘州被替换的家书,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崔翁道:“你难道毫不知情?”
崔循便不多言。
“这两日我倒也听了些风声,说圣上与王氏这般过?不去,是?因昔年长女葬送在他家手中……”
这消息放出来,是?为了安抚观望的士族,令他们不必忧虑。
可崔翁依旧放心不下,摩挲着钓竿上的竹节:“此一时?彼一时?。若湘州兵马当真自此落到圣上手中,有这样的倚仗,谁说得准将来会如何?届时?崔氏、陆氏难道能独善其身?”
“你喜爱公主,由着她报了亲人仇怨也罢了,却没有万事听之任之的道理。”崔翁深深地看?他一眼,强调道,“宿卫军与湘州兵马,也没有悉数归于皇家的道理。”
崔循站在枯黄凋敝的树下,朱衣与残阳一色,衬得人如美玉,却在这萧瑟寒风中透出几分孤寂。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