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从雪白晒成了小麦色,从前时常披散着的一头长发如今高高地束在脑后,下巴上是深棕色的胡茬,刮胡子从来不刮干净,过的跟个丐帮人士一样。
在大燕江南的日子也算不上清闲,刘照君学习了沂语、燕语、玖语,把前两门语言的常用文字都给练会,通过给殷庆炎写信来练习自己对文字的使用。
他不在信里问殷庆炎过的如何,因为这些信件他一直没有送出去——他不太相信这个时代的送信使,打算把信都攒一攒,回头亲自给殷庆炎送过去。
信里的内容是他在大燕的见闻和每日生活中的有趣之处。写他和秦拽仙钓鱼十杆九空,写大燕文人墨客集会作诗时的风雅盛况,写自己听闻东阳放舟在江湖上又行了何等侠义之举。
写山川美景,人文风物;写四季轮转,柴米油盐。
他救过差点被匪寇所害的文弱书生,也管过被地头蛇抢去成亲的无助女子。每当这种时候,刘照君就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能有底气做这些事情,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还有殷庆炎教他的逃跑本事和提供的浪迹资金在支持他。
他因为殷庆炎的慷慨而生活宽裕,所以有余力向落难的其他人伸出援手。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应该也有阴德这种东西。刘照君觉得自己日行一善应该全记到殷庆炎头上去,愿诸天神佛保佑这个在尸山血海里争功立命的人吧。
刘照君放下笔,托腮看向檐下淅沥的雨滴。
“……”
两年了,殷庆炎恢复世子身份了吗?过的还好吗?
这两年里,他有偷偷摸摸去玄鹤刀宗看过。殷庆炎没有回去,只有一些身着玄鹤服的近卫回去过,但是回去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在玄鹤刀宗附近出现过了。
尼坚明成了玄鹤刀宗的一员,天天跟在郭奶奶身后,和院子里那些跟在老母鸡身后的小鸡仔一样。
刘子博自戕了,说要向自家长辈和陛下乃至沂国人民谢罪。刘照君不懂这种古代文人的坚持,也没拦着,他对刘子博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去博闻阁操办了刘子博的丧事——以唯一的血亲这个身份。
两年前还在沂、燕两国内掀起过腥风血雨的人物,就这么被一摞纸钱葬在了黄土里,悄无声息,也不为世人所知。
有时候,刘照君感觉从前的自己像是闭着眼听了一出戏,戏台上的人物有多么风光,他一点都瞧不见,只能从后来的种种细节中窥见当初那些人的功绩。
身在其中还察觉不出来,跳到局外后,才知当年那辆离开沂国的马车上,载了多少希望。所有人都在披沥着血火前行,只不过在他面前,都将苦中作乐混做清闲谈笑,于是他以为那些艰难困苦都是些轻松事,殷庆炎无所不能,玄鹤卫所向披靡。
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前夜里,死了许多许多来不及看见黎明的人啊。
他要幸运一些,没有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
而幸运的开始,是遇见了殷庆炎。
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