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你觉得我和你大伯对你怎么样?”
这个标准的开场白让她有点哭笑不得,“对我很好啊!”
李馨一笑,“你也不用勉强,你大伯对你的确很好,疼你不亚于疼小笛,有时甚至对你的关心比对她还要多一些。至于我这个做大妈的,我知道我们从来说不上亲近,可我自认也从来没亏待过你。”
“您对我的照顾已经很周到了。”
“对,这一点我完全问心无愧。笛子是你堂姐,她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这点你也没有异议吧?”
李馨语声轻柔,辛辰无语,只能默然点头。
“所以我希望,你要懂得感恩。”
“大妈,我早上已经去拆迁办签了字,拿到钱后我马上去昆明。”
李馨点点头,“小辰,不是我狠心要赶你走,如果只是单纯地住在我家,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只是现在的情况没那么简单。我也不想做恶人,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讲清楚。你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就把我找过去,非要我自称怀孕,等你生下来后,由我们带回去上户口,省得你爸爸背个未婚父亲的名声,妨碍他以后的生活。你大伯是个愚孝的人,居然一口答应了。他完全不想一想,我们都是公务员,怎么可能公然违背计划生育政策,不要前途不要公职挨这个义气?为这事,我和他头一次翻脸,吵到接近要离婚的地步,他才妥协。”
辛辰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她微微苦笑,“爷爷奶奶的那个要求的确不合理,您拒绝是应该的。”
“我们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在那之前从没红过脸,以后的每次争吵,原因可以说多半离不开你或者你爸爸。包括那次为了让你爸爸不坐牢,你大伯动用了很多关系,对他的声誉和职务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就算我对你不够好,他确实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所以,我现在有一点私心,相信你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跟路非,不可能……”
“真的不用再说什么了,大妈。我很珍惜大伯和笛子对我的感情,也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包容,您对我有什么想法,我都不介意,但没必要讲出来,伤了和气没什么意思。”辛辰看向李馨,神情平静,“我现在向您保证,我会尽快离开,不会做任何让大伯和笛子为难的事情,这样可以了吗?”
李馨走后,辛辰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心跳沉重得仿佛在耳朵内都引起了共鸣。她躺倒在沙发上,按照曾经练习过一阵的瑜伽呼吸法,放松身体,慢慢调整着呼吸,直到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躺了不知多久,她陷入了梦境之中,独自走在一条黑暗狭窄的路上,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她只能单调地重复着迈步向前,两旁始终是没有变化的灰蒙蒙的景物,前方看不到尽头,回首看不到来路,如此绝望的跋涉,却没法停下来。
手机铃声将她唤醒,她默默地躺着,等到恢复行动能力,挣扎着欠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是路非打来的。她按了接听,路非的声音传来:“小辰,我现在过来接你去吃饭好吗?”
她本该感激这个电话将自己带出梦魇,可是他始终温和镇定的语气却让她突然勃然大怒了,她狠狠地嚷道:“我不吃,不吃。”随手挂断,将手机扔到茶几上,机身与茶几上的玻璃相碰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她一惊之下,才冷静下来,心灰意冷地蒙住了双眼。
夜色渐渐降临,房间内安静得让她有窒息感,她爬起来开了灯,再打开电视机,然后重新躺到沙发上。
她在装修自己家时就放弃了电视机,闲暇时只在电脑上看看网络电视。眼前荧幕上演着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插科打诨好不热闹,好歹让房间内添了点生气。
她慢慢恢复平静,只想,手头的工作都结束了,也不打算再去接新的工作将自己绊住,恐怕接下来只好无所事事地等着了。她一向并不算性急,现在却突然不能忍受再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具体期限地待下去了。
门铃响起,辛辰去开门,看到路非站在门口,她对刚才在电话中的发作感到抱歉,却的确调动不出礼貌待客的情绪来了。然而路非并不理会她绷着的脸,径直走到餐厅,将手里拎的食品盒打开,去厨房拿出碗筷,“过来吃饭。”
辛辰简直有点搞不清状况了,她想,难道昨晚酒后自己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弄得现在路非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照顾姿态。
路非拿来的是一个爆鳝丝,一个焖笋尖,一个鱼片汤,摆到桌上热腾腾散发着香气,她也确实饿了,决定没必要别扭,于是痛快地坐到他对面吃了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好像这样对坐着吃饭,再自然不过。辛辰吃完,利落地收拾桌子,将碗筷拿进厨房洗净放好,出来时看路非正站在客厅窗边看着外面,柔和的灯光下那个挺拔颀长的背影让她立定脚步,一下恍惚了。
这时,路非突然转过身来,这个老式房子有很长的进深,隔着狭长的客厅和餐厅两人目光相遇,辛辰竟然没有时间将那个漫不经心的笑挂上面孔,一瞬间,她疲乏得几乎无力支撑了,靠到厨房门框上。
路非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领到沙发边,让她坐下,“今天出了什么事吗?”
“你对我可真有信心,居然认为只有出了事后我才会无理取闹乱发脾气了。”
他微笑,“是呀,我倒是希望看到你肯毫无顾忌地发作,可是你现在太控制自己了。”
“谁有那个权利对别人毫无顾忌呢?刚才跟你发火,我很抱歉。实在是心情不大好,没办法维持基本的礼貌。”
“别急着道歉,告诉我原因。”
“拆迁手续太烦琐,一时烦闷,没特别的理由。”
“你很急着走吗?”
“很急。”辛辰惨淡地笑,“如果不是大伯工作太忙,我会把拆迁这事委托给他,然后赶紧离开,至少给大家留个比较有风度的背影。”
“昨天晚上我问过你,如果我请你留下来,你同意吗?”
辛辰努力回想一下,不得要领,“我应该没说什么吧,就算说了,也是醉话,当不了真的。”
路非含笑叹气,“醉得那么厉害,你也没理我的要求。”
他的眼睛眷恋地看着她,她再次发现承受着这样的注视,会不由自主地松懈软弱下来,只能躲开他的视线,“你要干什么,路非?想看我到底会多冷漠、多无礼吗?”
“我想留住你,方法很笨拙,而且清楚地知道,我的手握得越紧,你越会急着挣脱,可是我不能不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