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仍伏在案上。
如今这世道,两?个人在一起很容易,分?开却尤为困难,且没有公平可言。
男子若欲分?开,可以冷落妻子,另纳妾室,或一纸休书将人打发?出去。成了下堂妇的女子则饱受打量与猜疑的眼?光,甚至有那些轻狂人家,在议亲时?听说对方家里曾和离过,有过失败的婚姻,便?以此?拒婚,说是不吉利,意头不佳。
而女子若欲分?开,有独自搬去庵庙清修不问俗事的,也有娘家人硬气,主动?把自家女郎接回家的,但更多的是沉默、隐忍、妥协,这样了却余生。到后来,只为儿女筹谋,与丈夫则话不投机半句多,连表面和谐都难以为继。
论到根本,女子的退路太少,选择的机会也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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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想做天下女子的帮手?,为她们寻到更多出路?”
小舟轻棹,澄波叠翠。虞令淮撑篙的手?一顿,回过头来。
被这么冷不丁一瞧,容绪有点不自在,并且方才一开口她就生出悔意。
跟他讲这些做什么呢。
若非他们关系不错,怕不是还要怀疑她有谋权之心。
“我觉得很好!”与容绪预想的相反,虞令淮看似很感兴趣。他把长?篙一放,挨到她身边来。
小舟在水面轻晃,容绪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
“是吗。”她轻轻道。
虞令淮双肘抵膝,上半身微微前倾,是切实地?感兴趣并准备开展进一步探讨。
但容绪仍有犹疑。出于保护宝珠的私隐,她并没有直说自己遇见了什么事,以及是如何想的。
仅仅说了那么一句试探性的话语。
即便?如此?,他也赞成并支持她么?
“唉,不瞒你说。”虞令淮掸了掸衣角浮尘,不好意思地?说:“先帝病了多少年,聂太后就辅佐了多少年的朝政,久积威势不说,还有经验有家世,但为何朝中大臣超过半数都情愿追随我这个半道上来的武夫?要知?道我人生的前十几年可没有学过什么帝王之道,连批个折子都要哄着自己,耐心坐着批完。”
“刨去我姓虞她姓聂这一点,那不就是因为我是男子,她是女子么。而说到姓虞的宗室,大长?公主先前也是领过兵打过胜仗、监过国没出岔子的,怎么先帝驾崩之后没人找大长?公主继位?”
就连容绪的阿娘,当?年戎装上阵,立下战功,但一直到她卸甲归家照看儿女,朝廷都没有颁下任何封号。因为在他们看来,阿娘只是容将军的妻子。
“当?然了,我们现在讨论的并非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正如你所说为女子寻出路,我认为很好。”虞令淮继续道,“大鄞西南方向有几个部落就是女子为首领,我看她们团结得很。”
“还有前朝的羌人部族,女性为王,女官掌权,强盛了很长?一段时?间。由此?看来,没有女弱于男的说法?。”
说着,虞令淮挑眉笑了下,“很惊讶我说这些吗?”
容绪诚恳点头。
何止惊讶,这些话要是被朝中老臣听去,哪怕仅仅是只言片语,也要掀翻了天。
“其实也是凑巧,”虞令淮展臂探入水中,闲闲拨弄水花,“你我家中风气不似他人那般拘谨,没有妻子事事听从丈夫的规矩,加之我暂时?不贪恋权柄,而女子潜能巨大,我又盼着大鄞好起来,那么对于一切好的改变自然是来者不拒。”
“还有一点。”
虞令淮收回手?,散漫地?甩甩遗留的水珠,同时?往容绪身边挨去。
低沉的嗓音在这月夜里显得莫名缱绻:“我心悦于你,偏爱于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的身体比脑子先反应,那就是盲从于你。”
“你——”
哪有这样说话的。
容绪觉得虞令淮油嘴滑舌。
但……比普通的花言巧语顺耳一点。
手?指一暖。
低头看去,是虞令淮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