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自然是因为今日派给他的这?桩差事。
冉静临那一刀不仅斩断了他的,让他再也做不成男人,更?是斩断了他的尊严、前程,斩断了他全部的人生!多少个难眠的日夜,一想到那贱人,想到她背后那姓段的,柳文?彦就恨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将这?二人凌迟后剁成肉酱喂狗!全凭着这?一腔恨意,他才能从泥潭里再度爬上来,一路爬到皇上身边!
天可怜见,总算是教他等到了这?么一天!姓段的倒了大霉,他那偷来的身份、骗来的地?位,苦苦积攒的财富很快就要消失殆尽了!光京城里就有他多少家铺子?柳文?彦将手里的册子从头?翻到后,一时间竟然数不过来。
恨意与快意交织着在?他胸膛里奔流,他不由将步子迈得极快,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段不循那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了!
还好,郑公?公?指定的汇通钱庄就在?王恭厂附近,柳文?彦用最快的速度核对好账目后还不到巳时。他急不可耐地?往门口走去,看着门外透亮的天光简直要喜极而?泣!还有一天的时间,他可以慢悠悠地?,一个铺子接着一个铺子地?收,慢慢地?享受凌迟在?段不循心上的快感!
忽然,就在?天光即将照耀在?柳文?彦因兴奋而?泛红的面?孔上时,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叫住了他。
“公?公?留步。”
柳文?彦回?过头?去,原来叫他的不是旁人,正是汇通钱庄的掌柜赵元亨。
“怎么,赵掌柜的还有别的事么?”
郑珏的银子存在?此处,想来是与这?掌柜的有些?故事。柳文?彦不敢轻视这?人,只得压抑着烦躁,耐着性子问道。
赵掌柜的面?朝着门口,一笑之间,面?色忽然阴暗下?来。柳文?彦一惊,回?头?发现钱庄的下?人将店门阖闭,窗户也上了板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公?莫急,方?才您过目的只是账上的数字,库中现银却是还没有核对过呢。”
柳文?彦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个没摸过多少银子的人,并不知晓钱庄是如何经营的,因此便?将银票和?数字等同了现银。若不是这?掌柜的提醒,他倒是真的想不到还要入库查看。
赵元亨看着他的神色,唇边笑容愈发加深,“公?公?这?边请!”
银山脚下翻天地,一物贩与三路人
柳文彦随他下入银库,地下阴暗,照明的只有?引路的火把和?两侧的壁灯。弯折的巷道?两侧,每隔几步便?有?一人把守,这?些人跨步而立,个个佩刀着甲,目不斜视,见到?柳文彦身后的六七个锦衣卫亦毫无惧色。
柳文彦略感不安,与赵元亨冷声道?:“还要走多远?”
赵元亨微微一笑,“公?公?别急,这?就到?了。”
柳文彦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地下的黑暗,随着他又过了一个陡直的转角,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只见巨大的地下洞穴之中摆满了成列的木架子,这?些木材在火把的辉光下闪烁着蜂蜜一样的色泽,看质地应该是由金丝楠木制成。
每个顶天立地的木架上均覆着红绸布,绸布垂落处露出底下整齐的托盘侧沿。
这?些托盘里码放的,大概就是整整齐齐的银锭子了。
柳文彦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有?些口干舌燥,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方才强自镇定道?:“还不揭开?”
赵元亨轻轻拍了三下手,每个木架后都冒出两个黑衣人,这?些人同时将红绸往下一扯,柳文彦的眼前便?飘起了缭乱的红霞。
他使劲睁大眼睛,却没有?看到?想象中银光灿灿的场面,疑惑地转向赵掌柜,“银子呢?”
“银子?”赵掌柜像是听到?了一句笑话,蓦地笑出声来,脸色却变得极为阴沉,“柳文彦,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攒下的银子,宁可散给天下百姓,也绝不会便?宜了你们这?些阉人!”
柳文彦心里咯噔一声,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意识到?情况危急,自己已然入了人家的圈套。后退两步躲入锦衣卫保护之中,心神?稍定,喝道?:“怎么回事?劝你莫要与我耍花招,凭你是谁,郑公?公?事后追究起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赵元亨冷笑一声,叫一声“上!”黑暗中立即涌现出黑水一样的黑衣人,这?些人亮出白刃,二话不说?提刀就砍,不过片刻功夫,柳文彦身边那几个锦衣卫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只有?他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抱着脑袋,仍在吱哇乱叫。
“你们……你们是段不循的人!”
他到?底还是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道?:“原来这?汇通钱庄竟然、竟然也是他的!”
怪不得他舍得将这?么一大笔银子拱手让人呢,原来不过是在他自己钱庄的账上随便?记几笔而已,这?空荡荡的货架子上哪里还有?银子?
柳文彦浑身发寒,自觉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到?墙边,抵着墙站稳了身子,尖声道?:“段不循呢?我要见段不循!”
赵元亨哈哈大笑,“东家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他老人家教我告诉你,柳公?公?,你不配。”
说?罢眸光一厉,柳文彦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觉得脖子上一热,垂眸看去,鲜血正自伤口汩汩而出,他有?太多的不甘心,最终出口的却只是:“段不循你、不、得——”
话没说?完,整个人便?倒入血泊之中,瞳孔张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