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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不循游魂一样在府前街上晃荡了两个多时辰,实在无处可去,索性站在大街当间望天儿。此刻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日月隐曜,唯有启明星高挂在东方,颜色白亮,衬得天地间一片肃杀。
启明星还是那个启明星,与十年前国子监上空的一样,也与十五年前山西平阳府段家大院上空的一样,只是段不循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它了。少年时望长庚,总想问为什么太阳是太阳,星子是星子。读书后望长庚,心头便总会浮现屈子的天问,“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宇宙洪荒之问是没有答案的,段不循也从来没指望能得到答案。只要天还是那个天,星子就永远都是星子,日月就永远都是日月。不服气的启明星,也只能在五更天的肃杀之际,短暂地照耀天幕。
大概太白星君也是个犯夜者,与自己一样,段不循笑笑,达观地自我解嘲。
“客官起得真早!还是鸡汤银丝面?”
不知不觉,段不循已经站到了沿街商铺开张的时辰。
面摊老板记性好,段不循只来过一次,他便记住了段不循的喜好。
段不循耸耸鼻子,闻到了一股鲜味儿,“羊汤炖好了?”
“可不,小的和我那婆娘三更天就起来炖的,用的是纯正的羊蝎子,你看这汤色就知道,绝对不是勾兑的!您来一碗尝尝?”
“行,来一碗”,段不循颔首,又补充道:“加二两羊杂。”
“得嘞!”
老板麻利地用绑着长木柄的铁皮舀子在闷罐里舀上一大碗羊汤,又抓了一把已经切好的羊肠、羊肝等卤杂碎,扬上一把葱花儿,弯腰碎步端上桌,“客观慢用,桌上有辣油和陈醋。”
“客官吃点什么?包子汤饼银丝面,羊骨羊肉羊杂汤,清淡的有小米粥阁老饼和白煮蛋……”
老板伺候完段不循,又热情地向过路人招徕生意。
“不用了。”
那路人答话短促,脚步匆匆。
段不循扭头看去,不禁眉头一皱:这身形好熟悉。
“柳文彦?”
柳文彦万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认得自己,脚步一滞,回过头来,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他勉强露出个从容的微笑,弯腰揖礼,“先生认得我?敢问台甫?”
段不循的目光从他身后背着的大行囊游转到他面孔上,又问:“进京?”
这话十分无礼,柳文彦顿感不快,再看他一双鹰眼炯炯而视,更觉得像是在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