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被她这一问愣住,张口结舌“你、你”了半天,方才拔高了调门,作出一副泼相,道:“你搁这装什么着贞洁烈女呢?丧门的小娼妇,赔钱的扫把星!你给我出来、出来!去,把田契给我要回来!”
她一把薅住静临的衣领子,猛地将人往外拽,静临不防一个趔趄,幸好手扶住门框才堪堪站稳。
“兴记又没有长腿,婆母想要大可自己去!”
静临实在不愿意再抬出段不循压人。上次是借柳祥的势,这回又是段不循,怎么非得先给自己身上泼一桶脏水,才能过上安生日子?
可不愿意也得这么说,否则戚氏定会没完没了。
“不敢了是吧?”
静临甩开戚氏的手,作出个轻佻的刻薄相,讽刺道:“算你识相!劝你一句,莫要眼皮子太浅,想要捞好处就少管我的闲事!”
她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暗示戚氏自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戚氏将信将疑,昨晚亲眼看到冉静临坐着轿子回来,想来是没有与姓段的闹掰,可还是想问个清楚,于是不依不饶追问道:“什么大鱼,他又答应你什么了?”
静临趁她不防猛地将门关上,砸出好大一声“咣啷”。
“我身上不爽,请回吧!”?
戚氏又一次被她关在门外,越想越觉得窝火,可又害怕她说的是真的,在门外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悻悻走了,临走前磨着牙骂了句,“婊子生的小娼妇,怎么不瘟死你呢!”
怒斩心魔如有神助,灯火访旧风月段郎
话语比动作厉害之处在于,它虽不能伤及身体,却能像慢性毒药一样,长久而反复地伤害人心。
戚氏的咒骂恶毒而粗俗,与记忆中嫡母那句颇为克制的“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相互呼应,令静临耻辱到浑身颤抖,腿脚脱力,靠着门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
泪水流到嘴角,味道咸涩,静临张了张嘴,只发出了难听的呕哑之声。
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终于哭出声响了。
自小熟读《女诫》、《内训》,将什么闺学阃范记得烂熟,更将什么劳什子十八不准抄写了千万遍,说什么“莫买命算卦,莫听唱说书,莫结会讲经,莫斋僧饭道,莫修寺建塔,莫打醮挂旛,莫山顶进香,莫庙宇烧香,莫招神下鬼,莫魔镇害人,莫看春看灯,莫学弹学唱,莫狎近尼姑,莫招延妓女,莫结拜义亲,莫往来卦婆、媒婆、卖婆,莫轻见外人,莫轻赴酒席”,衣食住行都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目不斜视,笑不露齿,就连哭,都不能哭得尽兴!
偏不,今天偏要就要哭个尽兴!她要哭出声,要嚎啕大哭,要哭得淋漓尽致,哭得山崩石裂,哭得冉柳两家的祖宗牌位都被泪水腌烂了才好!
静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她只是觉得耻辱和不甘。
“规规矩矩像木头人一样活了十七年,偏偏做出那样的下贱之事,活该被人糟践、被人唾弃!”
又一个耳光。
静临真恨自己,既不能规矩到底,活成柳兰蕙的样子,偏偏又拉不下脸,干脆活成花二娘。
一半是柳兰蕙,一半是花二娘,懂得什么是好女子,偏管不住自己一颗不安分的心。
“老天爷是存心要折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