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因寿辰一事,好些言官纷纷弹劾刘阶;刘阶以苏木胡椒折俸一招,来了个?反扑。邸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在座的商人都看过?的,一时也闹不明白往后走向如何,俱都持观望态度。
今日段不循却大喇喇地?将郑珏给请了来,这不就是挑明了刘阶与他联手么??那往后鹿死谁手可真不好说了。
怪不得今日谢琅也来了,他这位礼部闲官也是刘阶门生,想来今日是被段不循特地?叫来陪郑珏的。
原以为姓段的小子?性情狂傲,受人捧几句便不知?东西南北,想不到这厮如此阴险,竟做了个?局,就等着?他们这些人上钩呢!
这么?想着?,周友臣看段不循的脸色就变了,干巴巴地?笑道,“自然不会介意,荣幸之至。”
余下诸人随声附和?,各自在心里琢磨这桩交换到底值不值得。
郑珏虽不直接掌管盐务,可宦官干预盐政、奏讨盐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两淮、两浙的盐引份额早就分到了这些中官手中,山西商人能分到的微末蝇头,也是从?他们这些人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若段不循真能给郑珏请来,明年开春京城里的盐引额度,便没有一引能落到其余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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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萼一直留心着?段不循与冉氏,只见他们二人从?来到现在,不止没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次接触,这就有点过?于刻意了。
段不循对冉氏,似乎还是有那么?点意难平的。
红萼可不想做泗芳,好心办坏事,反惹段不循嫌弃;也不想过?分为难冉静临,万一惹得段不循心疼,岂不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好日子??
她只是想试探,看看这俩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相机行事,该刺就刺,该争就争,该制造机会,也要制造机会……最好是能让自己长久地?留在段不循身?边,若是不能,也让他多念着?自己的好,自己将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冉娘子?年纪轻轻就做这个?营生,一定很?辛苦吧?”
红萼心思电转,开始与静临搭腔。
静临如何察觉不出她方才?那打量中一股淡淡的敌意,这话说的也难听,什么?叫“这个?营生”,听起来跟卖身?似的。虽然不快,静临到底压下了那句“自食其力,没什么?辛苦的”,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还好。”
红萼又?道:“娘子?是南人?说起话来不像本地?人呢。”
“嗯。”
静临又?一点头。
红萼一噎,语气也换成了不冷不热,“一会儿留心些,别落了东西,银钱到还其次,只不过?都是官人送的,丢了怪可惜的。”
静临不禁好笑。红萼头上戴着?的这些珠钗步摇,有大半是她见过?的,那只红珊瑚珠钗因为颜色艳丽,更是被她把玩了许久,绝不会认错。
“是。”
见她低眉顺眼,红萼以为是刺到她了,心里得意,便没再说什么?。
忽然,闻听外面喧哗,似有车夫喝道声,收鞭勒马声,车轮和?靴子?碾过?厚靴的“咯吱咯吱”声。
静临循声望去,便见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在亭前列成两队,队末停着?一辆金雕玉饰的六驾马车,里面人虽未见,看阵仗已?知?非富即贵。
忘机亭中众人闻声,纷纷出来迎接。
静临看到段不循越众而出,快步走到马车前,亲自掀开帘子?,帘后一顶苎丝小帽探出头来,穿着?身?圆领对襟的貂鼠皮袄,下面露出半截玉色深衣,衣角的皂色圆边由?上好的锦缎滚就,随着?此人下车的动作,在雪光中闪着?耀眼的华光。
郑珏与段不循一拱手,接着?便将目光落到谢琅面上,显然十分愉悦,“清和?也在。”
原来他表字清和?……清雅温和?,真个?是名副其实了。
静临想着?,便听红萼悄声问旁边的人,“谁呀,这么?大排场?”
那人道:“锦衣卫都来了,应该是二十四司的掌印太监了,只不知?具体是哪一个?。”
静临也是头一回见到阉人,忍不住一直向内张望,便见这些人推让一番,分宾主落坐。那太监自然坐上主位,旁边依次是谢琅挺直的脊梁,和?段不循宽阔的肩背。
静临琢磨这个?座次,似乎这位大珰与谢琅更亲厚些。
她对阉竖并无什么?好印象,方才?还觉得,段不循这厮不是好人,是故结交中人牟利;这会见谢琅挨着?太监坐定,心里想的却是,他果然人见人爱,无论男的女的,还是不男不女的,都打心眼里喜欢他呢。
听说太监不长胡须,方才?静临没看清楚,她心中好奇,一直巴望,又?偷偷想,他们阉的到底是哪里,每日如厕会不会疼。
可惜今日银儿与翠柳没来,她心里发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想,却无人可以咬耳朵。
段不循恍惚察觉到斜后侧这道好奇的目光,冷不丁地?回头去捉,果然就教他捉了个?正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正歪着?头往郑珏脸上看,像一只没经过?人世教养的山精。
他忍不住板起脸瞪了她一眼,她便像是见了鬼似的,立即别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
段不循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却是痒痒在额角那道已?经愈合的疤上。
静临猝不及防与他目光相遇,下意识地?闪避,只是闪避过?后,方才?觉得生气。
他刚才?是在瞪自己吧?他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