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道:“应该是没有。”
“木耳菜有呀!”翠柳道:“去年我还用杏仁拌过呢,你还说好吃,怎么吃过就忘了?往后我留心些,看能不能买到带子的。”
“哪个像你一般,”银儿笑道,“和吃食有关的都能记住,可见是个十足的吃货。”
俩人斗嘴间,静临已经将底妆收拾得差不多了,余下修饰之前,先仔细观察银儿的长相。
银儿生得文弱秀雅,身材修长,四肢纤细,容长脸儿上鼻梁秀挺,看着颇有书卷气,只是她性子弱,神情也总是怯生生的,这一身翠竹之意便被压住了,整个人显得秀而不挺,不够精神。
静临端详了一会,没有往她面上施加过多的艳色,而是在眉毛上下了功夫。
银儿原本的眉毛过于疏淡,形状不甚显眼,时下盛行柳叶弯眉,她便也跟风画了一个,虽纤长妩媚,却与自身的气质不符。
静临沿着她眉骨的走势,用淡墨先勾了个形状,再用铜黛上色,画了个走势平而微微上扬的“横云”,银儿原本含羞带怯的一张面孔,顿时便生出几分傲然之意。
银儿贪看自己的模样一时发呆,翠柳在旁边也惊得嘴巴合不拢,王婆笑道:“我的囡囡打扮起来这么美呀,将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有福气娶我的囡囡!”
“娘!”
银儿回过神来嗔了一句,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镜中模样,方将翠柳按在凳子上,笑道:“该你大变活人了!”
翠柳死活不干,俩人便又斗起嘴来。
静临兀自发怔,“囡囡”这个称呼……小的时候,花二娘也是这样叫自己的。仿佛是个日高人渴的仲春之日,趁柳兰蕙不注意,她便悄悄地摸过来,站在菱花窗外悄悄呼唤,“囡囡?囡囡!过来呀,到娘这里!”小静临挨过去,透过黄花梨木菱格,看到一张与现在的静临十分相像的面孔,笑容俗气又彷佛带着心酸,眉眼温和又带着讨好,手里拿着亮晶晶的簪子,或是步摇,或是绢花,或是其他不值钱的小玩意。
“哼!画就画,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翠柳拗不过银儿和王婆两个人,终于还是又坐下了,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模样。
静临回过神来,也笑道:“放心吧,不要你的命,只要头就好了!”
翠柳生得浓眉大眼,圆圆脸蛋晒得黑里透红,颇有些娇憨的底子。静临便取了一点颜色偏紫的胡胭脂,与茉莉粉混了,在掌心揉匀,轻轻在她额头、双颊和下颏拍了薄薄一层,以均匀提亮肤色,余下不做多余装饰,也是在眉毛上下功夫,将她原本过于浓黑的眉略剃去一点杂毛,顺眉骨修成弯弯的“却月”,再用铜黛向两鬓稍稍延长。
银儿笑着赞道:“娘子一双妙手,生生将黑旋风给画成了穆桂英!”
“哪个是黑旋风?看你是母大虫!”
翠柳不干,起身便去拧银儿的嘴。两个人笑闹作一团,直滚到那冷硬的大炕上,彷佛将上面黑沉的死气都驱散了。
王婆斥了那两个几句,便拉着静临的手道:“娘子将心放回肚子里,有这个手艺在,人是饿不死的。”
静临依旧半信半疑:“雕虫小技罢了,大户人家想必都有用惯的妆娘,小门小户,怕也不愿意在这上头花银子。”
“事在人为!”王婆道:“娘子没听过吗,那聪明的郎中为了出名,都要自己雇了轿子,将自掏腰包买的熟食和酒菜挂在轿子后面,整日在街上招摇。时间长了,人家还以为他日日受请,便有了医术高明的大名,从此口耳相传,头疼脑热都找他,他做多了也成了熟手,银子和医术两不耽误,岂不是一桩美事?”
这不是骗人么?静临有些犹豫,迟疑道:“干娘的意思是?”
王婆笑道:“娘子缺的只是名气。我这几日出去多给娘子说道说道,娘子头几次也勿要银钱,如此一来,街坊邻里总有人愿意一试。只要她们肯试,凭娘子的手艺,往后肯定不愁没主顾!”
“如此,多谢干娘了!”
静临真心感激,只是自忖暂时无以为报,便不好诺言先许,怕将来做不到,人家觉得自己是口惠而实不至。
却见王婆又道:“这还不够,除了在街坊邻居之间多做宣传,咱们还要广而告之,这样才能做大。”
“还请干娘指教。”
静临从前囿于阃训,对这些三姑六婆颇有成见,以为她们不事生产,专靠穿门入户摇舌鼓唇为生,赚的都是些个昧良心、生是非的钱。
如今自己为了生存,竟然也要学着做个妆娘了,方才头一次醒悟,原来世上留给女人的道就是这么窄,这些姑婆能凭自己的本事活着,足令人心生敬意。
王婆继续道:“娘子有所不知,咱们宛平县住了个大人物。每年他老人家过生辰,都会将家里的园子开了,全县百姓,不拘你是谁,只要递个帖子,写上一句吉祥话,便能进去玩赏一整天。每年这个时候,可是比过年还热闹!到时候教那俩丫头带着娘子去,你们三个精心打扮了,往人群里边一站,不就是活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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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在静临房中说了小半日的话,戚氏猫着腰伏在窗户底下,听得腰酸腿麻,心中一阵冷笑:小娼妇还想出去招摇,想的倒美!
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修齐治平一以贯之
自永乐十八年建成以后,有明一代,棋盘街一直是北京城最繁华之处。
隆万年间,帝都已经形成了“品”字形的内外城布局。从钟鼓楼至永定门的南北中轴线,将整个“品”字串起,并以正阳门为界,将整个北京城一分为二:上口为内城,下方两口为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