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然话落,云墨睁开了眼,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的月亮被夜云掩盖,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亮,没有希望,只有一望无垠的死灰,“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玉轻然默默点点头。
“在某座巍峨耸立的大山上,住着一族狼。狼主有两个儿子,一只为雪狼,一只为灰狼。雪狼稀有,灰狼再普通不过,而狼主最喜爱的不是雪狼,却是灰狼。论身份,雪狼高于一等,但只是徒有其名。父不睬,所有的狼都渐渐趋向于灰狼,灰狼的母亲受尽了狼主的宠爱,于是,灰狼母子无时不想杀了雪狼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任继承者狼主。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好几次,他都差点当场命丧,无依无靠的雪狼只有一直隐忍下去。可他们仍不罢休……”
玉轻然抿嘴,“那雪狼的母亲呢?”
“身体很不好,一直病着,也不得狼主宠爱。”
这就是你淡如止水的眸子的由来么?一面心隐隐心痛,一面微笑着问,“后来呢?”
云墨默了一会儿,拳已握紧,“雪狼被送去了荒蛮之地,那里有饿虎,有暴狮,有烈鹰。饿虎太饿了,顺口就咬下了他胳膊上一块肉;暴狮太凶残,死死按住他的胸膛,张开大口就想食之;烈鹰的爪尖很锋利,就抓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饿虎,暴狮,烈鹰,泪,已是欲罢不能。她哭声问,“他一定没有死,对不对?”
“是啊,他没有死!事后,他将它们通通引进了长满利刺的荆棘林,它们终于死了,可是他的身上早已遍布荆棘的刺痕,筋疲力竭,昏了整整两个月才醒,养了六年才痊愈!”
紧紧怀住他的身子,玉轻然泣不成声,她现在能做的,唯有这个拥抱。你不是只有一个人,还有我在身边。
他恨,她更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他,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把那些欺负过墨哥哥的人扒皮抽筋!
云墨冷冷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玉轻然抬头,看见云墨摘下青铜面具,一瞬惊诧!
细长的剑伤刻印在欺霜赛雪的天人姿容上,抹不去,掉不了。不是丑,而是一种无可言说的耻辱!
轻轻触着伤痕,眼中盈满了痛色。那日醉酒时他说,有父比无父更可怕,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父亲,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每一次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宠溺他人,而对自己置之不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伤心,不公,愤怒,不甘,这些汇集到他的身上,最多的还是痛吧!
混合着眼泪,她如蝶羽般轻吻上了那可怖的伤痕,没有任何继续的动作,玉轻然保持着姿势不动,这个小小的吻一直停留在他有伤的脸庞。时光好似被定格,云墨的双眸发怔,马上接触玉轻然后背的充满杀气的手也突然怔住。
明月重露眉头,光华倾洒在这一刻,岁月变得宁静,空气停止流动,清风乱了阵脚,月光照亮了漆黑。
玉轻然的大脑此时一片凌乱,既想逃离,但又有一种舍不得。天哪,她简直疯了!
“你就打算让我这样带你去里岳吗?”他慢悠悠地道,再看那只先前夺人性命的戾手,已经慢慢舒缓下来。
心跳直直加速,快的不可形容,“我……我……”身子突然向下倾斜,直冲燃烧的火堆倒去,还好有他的手托扶着她的腰间。玉轻然被闪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回了平静,又对上了云墨温温有光的凤眸,她一下子跳出他的怀抱,双颊染上了一片绯红。
“我……我吃烤兔子……”她抓过兔子就急忙大口吃了起来,兔子是刚烤熟的,还很烫,引得玉轻然一阵手忙脚乱。姑姑曾说过,喜欢并爱上一个人是世间穿肠剧毒,她不过就脸红了一下子,再说她还没有及笄,墨哥哥比她大出好几百岁,哪里会中了这毒呢?
淡淡注视着她的惊慌失措,云墨的唇角掀起了欢悦的弧度。
而一直躲在树丛里的隐尘,看到这一幕时瞪大了眼。主上竟然允许一个女子近身亲吻?!还主动抱着她!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是令隐尘更不可思议的是,主上明明差一点就杀了她,却还是放手了,这不太符合主上的杀伐果断。
吃完野兔后,地上打了两张草席,云墨走到一张旁,侧身随意躺了上去,“我先小睡一会儿,你自便。”说罢就闭上了眼睛,自顾自的睡去。
玉轻然把玩石子片刻,觉得无聊,也躺了下去。篝火阑珊的朦胧之中,她静静地凝视他的睡颜,虽有面具的重新阻隔,但似乎他并不是以往的那般遥远。优美的轮廓更显三分闲淡,七分温雅。不由想起了那道白衣,寒岐轩。此温润非彼温润,岐轩哥哥是一种血融于亲情的温暖,与墨哥哥温润的感觉是不同的。
别扭地用手捂上了眼睛,禁止自己想要继续凝视的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玉轻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竟未听到轻轻走过的脚步声。
走到漆黑的树丛,远远可见依旧燃着的篝火,云墨负手清冷道,“出来吧!”
隐尘立刻闪现出来行礼,呈上了一张字条,“主上。”将字条缓缓打开扫了一眼,云墨没有什么表情,连以往的温温笑容都消失殆尽。只是一瞬,字条碎成一团粉末,无形飘散于夜空中,“果不其然。”
“主上,您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随他们去吧!一切均按照原计划进行。”
踌躇不已,隐尘担忧道,“主上,属下还有一事不明……刚刚那个机会绝佳,为何您会……手下留情?”
云墨忽然冷笑,“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竟以为是如此?”
隐尘大诧,难道主上不是微微心动?“那她刚才……”
凉凉的眸光透过树丛缝隙,直凝篝火旁的那蓝裙身影,“纵观将来,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女人。”
放心接命后,隐尘悄然离开,而沉睡中的玉轻然自然不知道这一幕。
墨衣不是温雅,一瞬变得万分孤冷,云墨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嘲说:“这个世上,从来只有自欺欺人、自以为是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