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娘的事情并未止于长兴伯府的这个夜晚。
当夜,张月盈还问过祖母于小娘是不是有什么后手。被她认为始作俑者的长兴伯,她都这般痛恨,跟别提那些直接让她家破人亡并把她当做棋子摆弄的人了。
随后几日,朝堂之上忽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左谏议大夫参户部左侍郎以权谋私私吞公款一事被查实实为诬告,连带着一群官员纷纷落马。其中便有那位户部主事方永财,因查出在湖州任上贪墨税款、私收贿赂等诸多不法事,被判抄家流放,遇赦不赦。
在旁人眼里,这不过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又一次争斗,谁也不会想到煽动翅膀的那只蝴蝶竟然就是长兴伯府的一个小小妾室。
于小娘并不需要多做些什么,只是将传出去的消息或真或假的掺在一起,一点点的信息谬误便足以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将一场胜券在握的弹劾变为刺向己方的利剑。
这些目前皆与张月盈无关。
四月初六便有一条商船悄然离京,沿运河一路南下。十余日后,扬州楚记布坊下的采桑园里多出了一个采桑女,打扮简约却依旧美丽,不爱与人来往,却总是盯着京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除此之外,许宜年的提醒终于成真。
四月初八,皇太后下诏,拟定四月二十二,将于玉山书院重开群芳宴,令众位闺秀各展其才,以彰皇家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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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群芳宴,取中的便是群芳争冠之意,三到四年一次,遍邀京城名门闺秀,以玉山书院的学生居多,最终选出十二位魁主。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除各家的夫人外,不少年轻公子也会受邀到场。故而,群芳宴也能算作一场变相的相亲宴。其中又以皇家下诏举办的规格最高,不乏小官之女脱颖而出,实现人生逆袭的例子。
诏书一出,全京城瞬间沸腾。玉山书院的教习们每日除教课外,还需面对学生们私下源源不断的问询,毕竟教习手中也握有群芳宴关键的一票,套套近乎总没有坏处。京城里有名的衣裳和首饰铺子均新收到了不少订单,玉颜斋的生意也在趋缓后迎来了新一波的增长。
除了持续上升的财富值,张月盈的日子依旧平静无波,而何想蓉和冯思意就没那么好运了。何母连日摁着何想蓉练琴,但求能有些许出挑便是。冯思意被姐姐看着,力求至少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不能丢了安平候府的脸。
连日下来,二人神色萎靡,仿佛受了百般折磨,直到马车驶入京城中心街市方才缓和许多。
不论哪个时代,买买买都是女人慰藉心灵的不二良药。
同行的还有冯思静,她今日半日内便拜访了数十位教习,仍旧神采奕奕,容光更增丽色,这样的精神状态,真是叫人佩服不已。她半掀开帘子,瞥了一眼外面,吩咐道:“先去霓裳阁。”
她回过头来,对冯思意道:“你也需得为群芳宴裁件新衣才是,最好要粉、蓝二色,不至于太轻佻,亦不会失了少女的活泼,宫里和宗室的娘娘都会喜欢。”
冯思意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
张月盈和何想蓉对视一眼,都决定照着置办,冯思静交游广泛,另有渠道来源,想来这也是大多贵女的选择,肯定不会出错。
马车到了东大街街口便被堵住了,好在仅剩十几步路,四人被丫鬟们护着进了霓裳阁。店内的掌柜见到张月盈,眼睛咻地亮了,推了旁边报账的伙计就要上前,张月盈使了个眼色,掌柜才转而先招呼冯思静。
冯思静指了一匹金竹纹翡翠蓝妆花缎和一匹金莲锦绣藕粉提花绢,带着冯思意进了二楼雅间量体裁衣。何想蓉亦选了匹织锦缎的料子,张月盈在石榴红鸟衔瑞花月华锦和雨过天青色云锦上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都要了,天青色群芳宴穿,石榴红可用在别的场合。
女人永远都不嫌衣服多。
衣料选好,几人便要去百宝楼看珠钗配饰。东大街上小贩不少,她们一踏出霓裳阁的大门,便被小贩们团团围住。
“卖花嘞!今儿新摘的绣球花!瞧您们仿佛天上仙女下凡间,姑娘们,可是要来上一朵?”
“糖葫芦!卖糖葫芦!京城百年老字号咯!”
……
绣球花开得浓淡适宜,浅翠的花瓣上尚余雨露,张月盈从荷包里掏出一吊钱,将一篮花全部买下,往她自己、何想蓉和冯思意发间各插了一簇。轮到冯思静时,张月盈拿花的手顿在半空,尚有迟疑,她微微低下头,方便张月盈动作。
冯思静轻触了一下娇嫩的花瓣,大方笑道:“多谢张家妹妹赠花。”
而后,她又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权作回礼。
见几人出手大方,周遭的小贩越发热情,举起手里的货物,叫嚷着请她们来看。
张月盈她们出声推拒,正要由丫鬟们护持着离去,却在此时横生意外。
几人心下一惊,一抬头,直来得及看见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跌了出来。
一声闷响后,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少年,不,更准确来说是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童扑倒在冯思静近前。他蜷缩在地上,呆愣愣地盯着冯思静的裙摆。
原本光洁如新的群青渐变百迭裙竟沾上了点点褐色的污渍,犹如明珠染尘。污渍的来源便是翻倒在一旁的大篮子,碎成渣块的豆花汩汩流淌了一地。
“你这小孩子,干什么吃的!我家姑娘这条裙子你赔的起吗!”冯思静的贴身丫鬟立即上前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