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穆晏华一道用过早膳后,宁兰时便看到了自己要吃的药。
他从小到大其实生病很少,且因为太医院没人敢给他开药——他母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除了他确实入了皇家玉牒,可皇帝没有给他一切,就连夫子都没有给他指过,好似直接将他忘了一样。
所以宁兰时病时,很少吃药,都是嬷嬷用一些民间的法子给他治好的。
而现在闻到苦药味,宁兰时就忍不住缩了缩。
奈何穆晏华在旁边扬眉示意他:“喝了。”
宁兰时微抿唇,到底还是端起了那碗感觉比毒药还可怕的药。
院使见他皱着脸,便多说了句:“殿下若是怕苦,就捏着鼻子,一口气吞了,再含颗蜜饯,会好许多。”
宁兰时做了下心理准备,捏着鼻子将这一碗药一口灌完。
他吞下去的时候,就差点呕出来,那种味道……也不是说苦,就是叫他直犯恶心,哪怕速度极快地吃了颗放在旁侧的蜜饯,也还是难受得很。
饶是宁兰时再能忍的人,都被这一碗药折腾得失了态,手撑在桌子边沿,干呕了下,那双柳叶眼中也浮现出了朦胧的水雾,眼眶都跟着微微泛红,那副孤冷的模样彻底被打破,瞧着倒叫人无端有些心疼。
穆晏华盯着他的眼睛,自己都未曾觉察到,舌尖碾过了尖牙。
宁兰时生得好看,他这样的人,哭起来也是好看的。
如若配上那隐忍屈辱的表情……
穆晏华微勾起嘴角。
还有三个月。
夏士诚死了才九个月。
。
宁兰时跟着穆晏华去了皇祠,他的兄弟姊妹们已经在这儿跪拜了一上午了,朝中大臣也在。
穆晏华出现时,除了跪在棺前的几个,其余人都悄悄瞥了宁兰时一眼。
封十七皇子宁兰时为太子的旨意,他们都知晓,也不会有人觉得宁兰时是有手段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们只想看看,穆晏华觉得好掌控的这位被遗忘了的十七皇子是何模样,好记住。
宁兰时身上的衣裳已是太子官服,尚衣局赶了一夜的工给他赶出来的这一身。
他本应该再在外头披麻戴孝的,但走时,穆晏华捻了捻那块白布,嫌晦气:“这红色多好看,非要套个白?”
没人敢置喙他。
今儿个就算他坐在皇帝的棺上喝酒唱曲儿,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句不是,除非不要命了。
所以穿着朱红底绣四爪金黑蟒的宁兰时,就跟着穿着黑底飞鱼服的穆晏华一同出现在了一片素白的灵堂。
甚至是他走前头,穆晏华后他半步。
——穆晏华说,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就是宁兰时真觉得他这功夫敷衍,毕竟白麻衣都不套一下。
宁兰时走进去时,跪在外头的大臣就一个个掉个儿拜人:“千岁爷、太子殿下。”
这动静,也惹得跪在棺前的皇嗣们偏身回头看了过来。
从那道圣旨下来后,他们没有一个不想看看这个早被他们忘了的十七弟是何模样,但穆晏华护得太紧,别说人了,便是连一片衣角都瞧不见。
宁兰时自有记忆起,就从未被这么多人关注甚至是盯着,他的脚步都慢了慢,却并未停下。
从穆晏华选中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在做准备。
他知晓自己只要不犯穆晏华的忌讳,就能一步步从东宫到龙椅,这一路总会有数不清的眼睛盯在他身上的。所以他并不畏惧。
穆晏华在他慢下来时,便看了他一眼。
见“捡来”的小野草如他所料地没有脆弱地被一点雨打得直抖叶子,心里在满意的同时,也是起了更多的兴味。
宁兰时行至灵堂内,按照穆晏华教的,跪在了最前头的蒲团上,低头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