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闻言眼神明显闪了闪,又听她道:“当然若是赶上不巧,钱庄里刚好没那么多现银,又得再等上一日两日。”
此话一出,吴婆子彻底绷不住了,红着脸嚷道:“不成,我现在就要钱!你们是去借也好,偷也好,没有现银,什么都免谈。”
玉婵回头看向刘管事,温声道:“刘伯,咱们家还有多少现银?”
刘全立刻会意,也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状:“账房还有留着发月钱的一百两。”
那婆子一听,只有一百两,登时便变了脸色,叉腰就骂:“你们打发叫花子呢。堂堂济世堂东家家里连个几百两的现银都拿不出,当真欺我老婆子好骗?”
刘全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儿。
“哪有叫花子张口就要五百两的?如今的大户人家出行采买谁还需要现银?那些商户们为了多多盈利,都是先将自家东西送进门,银子月结。就一百两,你爱要不要。”
吴婆子气哼哼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两,再没有,就别怪我老婆子翻脸无情!”
刘全冷哼一声有些不愿意搭理她。
玉婵不愿与她再做多的纠缠,只看向刘全道:“刘伯,我房里还有些节下母亲给的体己银子。左右凑上一凑,该是够了。”
吴婆子听她这样说,暗自舒出一口气,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要少了。
闹了半晌,双方终于一手交了钱一手接了和解文书。
刘管事盯着那婆子取了银子仓皇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慌里慌张的,跟有个鬼在她身后撵她似的。”
玉婵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有鬼,而是有人。这吴家倒像是惹了什么债主,才会如此着急拿银子。算了,他们家接连出了三条人命,就当是积德吧。”
若非那婆子急着拿钱躲避债主,方才也不会轻易松口,从五百两改成二百两。
刘全点点头,长叹一声道:“不过好在事情都办妥了。”
玉婵攥着那份和解文书,两只手有些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刘伯,明日一早准备好保释银和打点官差的钱,咱们接爹爹回家。”
按照本朝的规矩,凡有过失杀人者,只要求得死者亲属的谅解,再从死者亲属手中拿到和解文书,再向朝廷缴纳三百两的保释银,便可网开一面,将人从牢中赎出来。
邹家的马车一早便等在知府衙门门口,等到衙门的人一出来,刘管事便迫不及待将文书与准备好的保释银并用来打点官差的一百两银子齐齐递了进去。
谁知知府衙门里的人收了文书,银子却迟迟不见有回音,一去打听里面的人只说知府大人公务繁忙,叫他们且等着。
一家子片刻不离地揣着一个惴惴不安的心等啊等,直等到日影西移,那衙门里的人才好似想起还有这桩事儿一般,在日落前将知府老爷签署过的一纸保释文书给送了出去。
刘管事接了保释文书,递到邹夫人手上,邹夫人喜极而泣。
一家子又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离知府衙门十里外的夔州大牢,递了文书塞了银子才终于赶在天黑透之前将人接了出来。
邹文廷在两个狱卒的看押下佝偻着身躯从那暗无天日的夔州大牢中缓缓走出来,整个人蓬头垢面,神情呆滞,瘦得跟只剩一层皮似的。
邹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和刘管事一起上前,从狱卒手里接过人。
还来不及细细打量,便头一个受不住了,颤着声唤了一声“老爷,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便捏着手帕呜呜咽咽地哭个不止。
姐妹几个也是泣不成声,刘管事扶着邹文廷的胳膊也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唯独邹老爷本人一脸漠然,也不开口,只木愣愣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眼神空洞,好似看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