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考场开始进人。
第一道关卡是验身。
几个班房小吏,一个负责验准考证,一个负责验货,哦不,验人。考前顾悄他们交上去的亲供,这会已经汇编成册,老眼昏花的礼房典史,眯着眼瞅瞅点名册上的年纪、身形相貌,再掰过考生的脸左瞧右瞧,尔后煞有介事点点头,一个红戳“过”字就啪嗒盖上半边脸。
整得跟屠宰场年猪过检似的。
会,还是方灼芝会。
第二个环节是搜身。
盖过戳的鲜嫩小猪们,流水线般通过甬道,进入仪门,那边有新安卫特调来的军护负责搜身。五大三粗的兵士们可不懂怜香惜玉,粗鲁将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仔细摸一遍,再倒一倒考生自备的用具纸笔,例行检完,交由千户长“啪”一下,加盖蓝戳一枚。
县试搜身不像贡院那般严苛,需要裸检,所以夹带就成了高频风险点。
但凡手段不够高超的,只要搜出带字的条子,一律拖到门前狠打二十大板,剥夺考试资格,杀鸡儆猴。
而集齐红蓝两戳的幸运儿,就可以五十人一组,奔向真正的考场大门。
那里立着一张巨大的公示牌,只要对着浮票找到自己的号子,就可以落座了。
赶脚跟高考,差别也不是很大嘛。
只是原本还挺顺溜的第一关,到顾悄这里,就捅出一只幺蛾子。
顾劳斯递上浮票,刚刚扒下口罩,晨光熹微里,一声“鬼啊——”就划破苍穹,直把内堂端坐的方灼芝的魂儿都喊了出来。
黄五撇撇嘴,“光说旁人迷信,贤弟你也没少被‘开门红’荼毒嘛!”
顾悄穿着身正红棉袍,披发用绛红色带子系起,配着一袭略深的荔色披风,十分喜庆。
他生得好看,半昏不明地背光站着,浓墨重彩印着苍白肤色,很有几分艳鬼的瑰丽。
老典史显然欣赏不来。
老头一把岁数,吓得差点掀翻凳子,幸好验票卡口并不宽敞,身后小吏搭了他一把。
方灼芝带着祈福道士闻声赶来,那披红挂绿的赤脚道士“咄”的一声,厉声大喝:“红衣厉鬼!好生厉害的畜生,大人且看我收了它!”
众人:……
眼见桃木剑兜头要劈上来,苏朗上前一步,他剑未离鞘,只用拙朴剑身一格一挡,道士虎口一麻,那柄不甚坚实的桃木剑就飞射出去,刺进几米外的木门柱上。
剑身“嗡”了一声,颤了三颤,围观诸人应声抖了三抖。
突如其来的寂静里,顾悄硬着头皮向长官见礼。
开口前,他装模做样咳一大通,气弱道,“小子见过方大人,咳咳,前些日子确实病重,幸得圣手搭救,这才捡回一命,叫大家笑话了。”
说着,他拢起手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口气。
仲春的早上寒意尤甚,小公子淡到几乎无色的唇边,很快生起一片氤氲雾气,展示完毕,他笑语盈盈,“大人,我还有热乎气,是人,不是鬼。”
人群外围,刚刚赶来的顾云斐,抬眼就看到这一幕。
潋滟朝阳下,少年绯衣红袍,玉人恹恹,一笑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