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青一边殷勤为儿子布菜,一边挑着些有的没的话题,逗着顾悄说话。
那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差没摇着顾悄肩膀说,“儿啊,为娘有句话,想说但又不敢说。”
顾悄喝了小半碗冬葵羹,擦了擦嘴,挫败道,“娘,你有话不妨直说。”
苏青青为难地看了眼顾悄,小心翼翼试探,“儿啊,这几日学堂你还没厌烦呐?”
顾悄夹鸡蛋饼的手一顿,他放下筷子,满脸认真地望着苏青青,“娘,孩儿说的念书,不是儿戏。”
顾悄不是真的十六岁,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少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在话下。
他如何看不出来,苏青青眼中深沉的隐忧。
“娘是担心儿的安危吗?”思来想去,也就他频频受伤这事,令苏青青担忧了。
于是,他信誓旦旦指手向天,“娘,孩儿保证,再也不惹事、不捅篓子了,一定平平安安,再不受伤。”
苏青青爱怜地摸了摸顾悄的头,打商量道,“你不是一惯说,书生无用,纸上谈兵?咱们像从前那样,快快乐乐在家,做些你喜欢的事情,不好吗?”
苏青青并不希望顾悄入学。
顾悄要还听不出来苏青青的话外音,可就白活三十岁了。
他心中一动,穿越而来的诸多违和之处,或许可以借此探个究竟。
于是,他假意耍起性子,重重放下筷子,垂头轻声质问,“可现在,我喜欢的是读书。娘亲难道不希望我像哥哥一样上进?”
哭包也有哭包的好,酝酿小会,眼泪说来就来。
顾悄抬起通红的眼,哭诉道,“娘亲忍心孩儿在外受千夫所指,处处遭人排挤?忍心孩儿成为一个人人厌弃的纨绔废柴?我也想……像哥哥们一样,给爹娘长脸,做顾家的骄傲啊。”
苏青青愣住了。
顾悄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微笑,宽慰道,“世人皆醉,我儿何必在意他人眼光?你至纯至善,在娘亲眼里,已是最好的,比之两个哥哥,也分毫不差。”
五十多岁的妇人,眉眼间带着诸多笑纹,她细细将筷子塞进顾悄手里,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你毋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爹娘的心尖尖,不比这二寸脸皮重要?顾家也不需要那些浮名,出头的椽子先烂,爹娘这一辈子,见多了大风大浪,你以为的那些骄傲,哪一条不是悬在我和你爹的头上的利剑?”
这会轮到顾悄愣了。
千想万想,他没有想到,顾氏养废这幺子,原因竟是这个。
见顾悄表情沉寂,苏青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顾准卖了个彻底,“你爹当年致仕,想来你也听说了,明面上是相士批命,说你命轻压不住权势富贵,可真正的原因,却是他恩师密友纷纷罹难,你爹厌倦官场罢了。”
“我们,是真心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再遭遇那些了。”
说着,她深深叹了口气,“原我不想说这些与你,可没成想我们琰之终是大了,会替爹娘着想了。可爹娘唯一夙愿,就是你们兄妹,平平安安,顺遂无尤。”